第1章 谢谢大家 创世纪2091年，丧尸帝国。 天华国都的人都知道骁勇善战的帝国元帅有一个儿子，一个明明是纯血贵族丧尸，却长得更像人类的、简直可称之为帝国耻辱的儿子。 殷祈作为这个“帝国耻辱”，自然也是知道别人对他的评价的。 只是快满十岁的小丧尸并不在意，或者说这两年已经不是很在意了。 殷祈第一次被贵族丧尸讥笑是怪物的时候，他刚满六岁在读幼儿园，被骂了也仅仅是木着张小脸，盯着对面哈哈大笑的小胖子王扬和他身后一摞的小跟班，抿唇沉默。 这种说他是怪物的话，自他出生之后就有人在讲了。他不想惹事，毕竟副官叔叔说爸爸最近忙着清剿南部的反叛势力，想来肯定很累，能不打扰他当然是不打扰最好。 可是，殷祈的面无表情在小胖子王扬看来无疑是一种挑衅。 小胖子可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从小到大还没人敢给他脸色看，毕竟父母都是帝国元老院的首席议员，其他小孩讨好他还来不及。此刻他只知道他看殷祈非常的不顺眼，当即口不择言指着殷祈的鼻子就骂了出来： “喂！小怪物，你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人知道你是怪物了吗？我告诉你，我妈说了，你根本就不配当元帅大人的儿子，别说你比那些人类还没用，就凭你妈因为你背叛了元帅大人这一点，你就不配……” 小胖子几乎是越说越洋洋得意，他相信等他说完，这小怪物肯定得跟他认错，然后认他当老大。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上一刻还在他几米远处站着的殷祈，下一秒就出现在他面前，接着自己鼻子就重重地挨了一拳，当即疼得“嗷”得叫了一声，哇哇大哭起来。 班主任刚进教室就听到王扬在大声嚷嚷挑衅殷祈，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六岁的殷祈冷着脸跟个小炮弹似的冲上去把对方揍了，当即赶上去把小孩拦了下来，又厉声喝止了要给王扬出头的其他小孩。 先不说这事是王扬挑起的，就说王扬这边人多势众，要真把元帅的儿子给打了，她以后恐怕就得考虑收拾包袱走人了。 帝国元帅的儿子打架，老师想不请家长都不行，很快刚刚剿完匪的殷醴就收到了光脑传来的信息，刚从前线回来，脸上的肃杀之气还未退，又因为了解了自家崽子打架的前因后果而彻底阴沉了脸，匆匆吩咐了手下去善后，自己则开着飞行器往殷祈的学校赶。 *** 殷祈低着头站在教师办公室里，也不管对面的小胖子如何哭嚎，神色平静。 这是他第一次打人，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后悔。很多人觉得他是怪物，他知道也无所谓，都听了六年了早不在乎了，他难道还能把所有人的嘴都缝起来？可是这胖子骂他的时候不应该扯到他爸爸身上，他妈妈确实在他出生之后就离开了爸爸，但是不可能是因为他，绝对不会是。 帝国元帅威名在外，殷醴一出现，整个办公室就静了下来，包括跟在他身后本来打算通过劝慰殷祈来息事宁人的校长。几个本来还叫嚣着要给殷祈一点颜色看看的小孩几乎是瞬间就噤了声。 事实上，整个丧尸帝国里不怕帝国元帅的人不超过两个巴掌，毕竟丧尸帝国从建立到如今经过了两千多年，而殷醴早在两千年前实力就凌驾于所有丧尸之上。 当初人类与丧尸不死不休，丧尸群龙无首，如果没有殷醴的铁血政策，丧尸帝国可能根本就没有机会建立，连帝国总统祁封都无法与之争锋，功高盖主莫过于此。 当然史书中抨击帝国元帅生性过于残暴桀骜的言论也比比皆是。尤其是近几年，在帝国总统祁封的默许下，元老院对殷醴进行了多次弹劾，忌惮的便是他手握军部大权和可怖的个人能力。 不过这些都是外界的看法了，殷醴在自家崽子心目中的形象更多的还是温柔又沉稳的好爸爸，妥妥的称职监护人，哪怕他根本就不是殷祈真正的父亲，而殷祈的母亲也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径直走进办公室，殷醴一眼就看到桌子边低头站着的儿子。 小孩穿着整齐的黑色学院制服，平时戴的那顶上面带了只小鸭的帽子已经不翼而飞，乌黑的发顶有些凌乱，抿着唇笔直地站着。 只是，即便是站姿标准，自家崽子站在同龄人中还是显得过于幼弱了。 意识到这一点，殷醴眉头皱得更紧，大步走过去俯下身托着儿子的小屁股把人抱起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下，没发现有什么伤口，大手轻按小孩的后脑勺，看他乖乖地伸出小手搂住自己的脖子，又把小脸埋在自己颈窝里，才暗暗舒了口气。 一只手捏着殷祈头上的一绺黑色软发缓缓摩挲，殷醴抬眼扫视了一遍办公室，见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才嗤笑了一声道： “殷祈不过就是头上没尸角加上长得像人类，我这个当父亲的都没觉得有问题，请问元老院两位首席议员是站在什么立场来否定我的儿子？元老院已经闲到连本帅的家事都要过问了？” 这两句质问惊得王扬一屁股摔坐到地上，连哭都不敢了，只是一个劲地发抖。 他是跋扈了点，却也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元老院议员，而元老院一向和帝国元帅不对盘，只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挑衅。倘若殷醴把“擅作主张过问元帅家事”的帽子扣到他父母头上，他们家就完了。 见众人哑口无言，殷醴又接着道：“殷祈会出生，安贝儿提供了十分之一的魂印没错，可养儿子的是我，一个只见了儿子一面就迫不及待离开结婚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当殷祈的母亲？” 殷醴慢声说完，只是瞥了一眼满头大汗脸色青白的校长，就低头自顾自熟练地给小孩理了理弄乱的小衣服，看殷祈靠在自己肩上，闭着眼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着了，接过副官递来的薄毯把儿子裹严实，才抱着人离开了贵族幼儿园。 该说的他都说了，至于这些话传到元老院那群老家伙耳朵里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就不是他要管的事了。议院还不至于傻到为了两个议员就跟军部翻脸，就算要计较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实力。 脸色苍白的校长看煞神走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他也很不容易，学校董事会几乎一半以上的董事来自于元老院，他不可能完全不管议员的意见，可是军部更是他打死也得罪不起的，帝国元帅今天的表现确实看起来趋于温和了，可这还不是因为人家的宝贝儿子在场吗？众所周知元帅自从把这小孩领回家就修身养性了，当然这仅仅指殷祈在的情况下。 今天会发生这种事也是超出校长的意料之外了，毕竟哪个智商正常的人会傻到当着殷祈的面骂他是怪物？ 哪怕全帝国都公认他是怪物，也没谁敢在他面前说，他爹的实力又不是摆着看的。原本校长还只当王扬明是被宠坏了，跋扈点也无所谓，不惹出大事就行，谁知道他父母也是两不靠谱的。 安贝儿公主背叛帝国元帅的事是能随便拿出来跟小孩说的吗？且不说人类联邦皇室的那些私密事本来就讳莫如深，单说这事本身也是安贝儿公主犯了错，断没有归咎到殷祈身上的理。 校长简直头大得很，叹了口气就认命去哄王小胖子了。 第2章 谢谢大家 这边抱着小崽子坐进飞行器，把驾驶模式调成全自动，殷醴盯着小孩的发旋看了一会儿，才低头缓缓印下一个吻，开口道：“毛毛，醒了就抬头。” 殷祈没有动。 当爹的等了半天都没见小崽子抬头，只好伸手捏着小孩的下巴把小脸抬高，随即两个人额头相抵，直直看进殷祈漆黑的眼睛里，殷醴斟酌着又开口问，“有什么是不能跟爸爸说的？” 殷祈抿着唇沉默，一只手握住男人胸前的一颗扣子，飞行器里安静得似乎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就在殷醴以为小孩不会开口，打算继续诱哄的时候，殷祈说话了，“爸爸，为什么妈妈要离开你？因为我吗？” “……毛毛怎么会这么想？”殷醴凝视着小孩的眼睛。“你希望你妈妈回来？” 事实上，外界传的安贝儿公主因为生了个怪物儿子而觉得心灰意冷、选择跟帝国元帅离婚的事完全就是谣言。他本人一开始就和安贝儿没有任何关系，当初帝国总统要求他和人类联邦的安贝儿联姻，他从头到尾都没答应过，更没有跟那女人有过多少接触，理所当然的，殷祈的父亲也另有其人。 只是这件事殷祈一直都不知道，小孩认错了父亲之后，自然就以为他母亲安贝儿会和殷醴“离婚”是因为自己的“怪异”。然而安贝儿会抛弃儿子做出那样的事，只是因为其他见不得人的原因罢了。 殷祈会担心这个也是正常。小孩从小到大眼里心里就只有他这个爸爸，殷祈生命里除了他再没有别人，安贝儿“离开了”自己，殷祈心里不可能没有愧疚和不安，毕竟他总以为是自己的存在导致了父母感情的破裂。 “不，不要妈妈。”小孩突然抿着唇，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爸爸，我不想……离开你。” 他也不哭，只是睁着眼睛流眼泪，伸手去抱男人的脖子。 殷醴最看不得他这样，小孩太过懂事就这点麻烦，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殷祈的心思其实很好猜，他一方面希望母亲回来和父亲和好，另一方面却又害怕母亲回来了以后厌恶他，要求他爹赶他走，安贝儿实在没给小孩留下多好的回忆，所以殷祈才会那么难过。 男人叹息了一声，当即将小崽子抱过来，拍着背哄道：“好了好了，爸爸知道了。别怕，你妈妈会离开我其实是因为深爱莱恩那特，不是因为你，不用觉得愧疚。就算没有你，她也会和莱恩结婚。我不会找她回来的。” “真是傻毛毛，就知道胡思乱想，再哭下去爸爸可要生气了……睡一会儿好吗？今天上学起那么早，听话。” 殷祈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好在男人说完他就不哭了，自己抹了抹眼泪就抱着他爹的脖子安静下来。 看着小孩乖乖地蜷进他怀里闭上眼，没一会儿就安稳地睡着，殷醴才松了口气。 他原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在外人面前的形象更偏冷漠，又没有任何育儿经验，只是小崽子实在过于安静敏感，不逗着哄着说话他能闷一天。 打架事件过后，殷祈就开始在家里接受学前教育了，身份显赫的帝国将军手下多得是擅长教学的人才，幼小的儿子却是不能有任何闪失。 殷祈太过沉默，只要是跟他爸爸无关的事，他从来不管，殷醴实在担心他被人欺负了去。 何况小孩的身份太过敏感，他的魂力循环模式完全违背了丧尸帝国两千多年来传统的进化模式，几乎没有任何进化的风险。 原本丧尸魂力进化是极为危险的过程，然而殷祈的母亲是人类公主安贝儿，父亲又是丧尸帝国的上将莱恩那特，两者力量的交融居然相互抵消了彼此进化的副作用，使得小孩在魂力突破方面毫无阻碍和风险，他的出生几乎可以称之为奇迹。 中央科技院早就对他虎视眈眈，这样逆天的实验体始终是帝国总统心头的一根刺，殷醴无法保证总统祁封不会对殷祈出手，就只能尽全力保护。 殷祈知道人们恐惧自己的长相，身为丧尸却没有尸角什么的，也知道他妈妈不喜欢他，却不觉得难过了，因为爸爸说他是他的崽，不是怪物。 *** 满十岁的丧尸幼崽，都必须接受魂力检验，以此决定日后学习的大体方向。 丧尸这一族群一开始只靠本能生存，经过一千多年才发展到如今完全可与人类媲美的繁荣文明。 人类身体激发的能力叫异能，丧尸拥有的却是魂力，魂力本源为心脏处的魂印，魂印一毁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丧尸拥有的能力与人类相似，都是分系和派别的，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丧尸进化出了尸角和魂印，身体素质得到了空前强化，进化更快，能力也更强，进化中的危险也更大。 原本照这样的优势，丧尸帝国超越人类联邦指日可待，然而，由于丧尸繁殖受限，目前只能通过病毒传染的方式来扩大丧尸群体，少数丧尸贵族可以用魂力结合来生育幼崽，却经常在孕育过程中死亡，因此丧尸数量越来越少。而人类可以无限繁衍，所以哪怕丧尸实力越来越强，至今也只能和人类联邦平分秋色。 要一举超越人类联邦，关键就在于解决丧尸的魂力进化问题，一旦问题解决，丧尸繁衍后代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殷祈满十岁的那天，殷醴特地请了假在家陪他接受测验。 测验魂力是大事，按照传统习俗，当地有威望的丧尸贵族必须在场当见证人，确保幼崽的安全，普通丧尸幼崽尚且如此，何况是帝国元帅承认的儿子？ 然而，殷醴强硬驳回了所有贵族出席的要求，甚至当场拒绝了帝国总统想要过来看望的提议，为此直接惹怒了帝国总统，两人不欢而散。 殷祈的母亲是人类，父亲却是丧尸，他能成功出生的几率几乎为零，哪怕成功度过了胚胎期，出生之后小孩却没有了尸角，照理说他是丧尸就应该拥有，只是到了十岁，他的角也没长出来，身体素质得不到强化，孱弱得如同人类，无法判定他是否继承了父亲或者母亲的能力，甚至于他是否具备丧尸的力量都未可知。 殷醴不可能让小崽子冒险。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殷祈很有可能被帝国总统派人当场直接带走。 检验魂力属性的过程其实很简单，只要丧尸将心脏处魂印里存储的力量提取出来再加以凝炼成形即可，对于丧尸来说是近乎本能的行为，殷祈也不例外。 可是当他把力量凝炼成一团淡绿色的光，还没来得及高兴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只见那团饱含能量的光团瞬间脱离了他的手心，偏转方向冲出了房间，避开所有丧尸，径直绕着圈打进了门口副官刚刚带进来的人类奸细体内，并且迅速治愈了那个人身上的所有伤口。 在场每个人都神色微妙起来。 负责这次检测的是帝国学院的白御教授，他在魂力鉴别和提升的研究方面是专家，当即用风刃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让殷祈再凝炼一次试着治愈他的伤口，然而如同上一次，那团光绕过了他的伤口，再次打进了那名人类奸细体内，甚至对方在感受到那光团中蕴含的力量后，对着小孩流露出贪婪的目光。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个拥有罕见自然治愈能力的丧尸无疑是帝国的财富，毕竟丧尸之中已经接近两千年没有出现过拥有这种能力的丧尸了，哪怕他非常像人类。 然而当这种能力只能够治愈人类的时候，那就只能是怪物。 丧尸测出来的魂力只能医治天敌？这不仅是个笑话，更是帝国之耻，叛国之行。 连家中一些向来忠诚的仆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难怪作为丧尸却没有角，治愈人类！简直是怪物！” “这种能力就该彻底毁了，要是他投靠人类那还得了！”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是元帅大人的儿子？！我就说他出生的方式那么诡异，连尸角都没长出来，绝对是有人混淆视听，那时候就该劝元帅把人送去科技院做实验……” …… 殷祈脑中一片空白，小孩伸手抓住男人的衣角，神色茫然，然后就被托着小屁股稳稳地抱了起来，一只大手抚着小孩的后脑，薄唇贴着乌黑的软发，把小脑袋轻按进肩窝。 确定儿子不可能突然抬头看见他的脸之后，站着的高大男人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冷笑一声，轻巧转身，黑沉的眼状似平静地扫视着背后一圈窃窃私语的人，周身陡然弥漫起一片黑雾，瞬息之间，刚刚还交头接耳的人就一个个痉挛着倒下，双手卡着脖子无声尖叫。 下一秒，倒在地上的一具具躯体被浓雾包裹，眨眼之间就蒸腾成了黑色的雾气，慢慢消散。 男人平静地看着这一切，转头又看了身旁的几个副官一眼。会意的副官立即弯腰行了礼带着那名人类奸细离开，神色凝重，看来是时候开启元帅府的防御系统了，今天的事恐怕不能善了。 殷醴低头凑近殷祈的发旋，轻轻吻了吻，眉眼柔和下来，抱着小孩进房。 第3章 谢谢大家 深夜，元帅府书房。 “殷醴，毛毛的能力应该不仅仅是治愈，我和白御给那奸细做了最详细的检测，他体内的致命伤都被治愈了，也没有后遗症，照理说这种的程度的治愈能力，强悍的人类异能者也可以做到，但怪就怪在，毛毛的能量团打进去后，那个奸细的异能居然突破了。” 说话的人红发红眼，一脸激动，而他旁边一样神色凝重的人则是白天给殷祈做检测的学院教授白御。 殷醴坐在书桌后的高背椅上，十指相抵，一言不发。 他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男人身形高大精壮，他的气质本应给人一种刀剑出鞘一样凌厉的侵略感，却又因为长年累月血腥的战场厮杀和独自度过的漫长岁月而沉淀成一种隐而不发的危险，虽然平时由于小崽子在身边，他给人的感觉更偏向稳重温和。只是这一次的事已经有可能威胁到毛毛的生命，他不可能善罢甘休。 沉默良久，殷醴开口，“祁封需要再做一块帝印出来。能做帝印的材料，除了我的魂印，没有第二个选择。” 书桌另一边本来已经快平静下来的红发男人颜战闻言当即惊得跳起来破口大骂：“卧槽他疯了，用你的魂印做帝印，他根本就是要你的命好吗！玛德祁封那家伙是总统当久了，为了权力连兄弟情谊都不顾了，老子剁了他！” “冷静点，颜战！殷醴，到底怎么回事？你刚刚这么说，不会是真想把自己的魂印交出来吧，你可别忘了你还有毛毛要养，祁封那家伙现在除了权力什么都看不见，你别给他卖命。”白御伸手拦住暴跳如雷的颜战，皱着眉问书桌后面坐着的男人。 殷醴看着对面一脸担忧的好友，不置可否，只是伸手拉开书桌中间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怀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殷祈笑得灿烂的小脸，这是儿子三岁生日的时候用他的光脑拍的一张照片，他还记得那时候小崽子第一次使用光脑照相，只会乱按一通，本来要给他拍照，结果按成了自拍，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孩拍了下来。 伸出拇指摩挲着照片，男人眼神温柔，“毛毛的魂印从出生之后就缺了一块，医院那边的诊断是说他父母种族不同导致了他先天性魂印缺失，所以长不出尸角，我原本和你们一样深信不疑，但是……” 男人原本摩挲照片的动作变成紧握，“祁封让安贝儿偷偷做了手脚，殷祈缺的那一块魂印在他手上。人类联邦已经知道毛毛的能力了，他们提的协议条件，就是殷祈。何况，丧尸帝国如今面临的最大危机就是魂力循环问题，毛毛的魂力循环方式根本瞒不了科技院，与其让他们把毛毛抓去做实验，还不如换我。现在……必须妥协。” “这……所以祁封拿毛毛的命来威胁你？你真要去中央科技院送死？殷醴，难道你没想过万一祁封得到了你的魂印，转头又反悔把殷祈送去人类联邦或者直接送去当实验体？” “所以我需要你们，颜战，白御，以军部的力量，护住殷祈不是难事，只要禁卫军团还在，他就不敢动殷祈。明天，我会带禁卫团去跟祁封做交易，你们能保证取回殷祈的魂印并且一直守护他下去吗？” 书桌边的颜战双拳紧握，双眼发红，殷醴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几乎是平静的，仿佛不是在交代后事，而是跟平常一样在悠闲地讨论军务。 颜战很想现在就带着禁卫军一炮把祁封轰得渣都不剩，可是他不能。 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颜战转头看了看白御，咬牙开口：“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会做到。只是毛毛那边，你知道你家崽有多聪明，我们瞒不了他多久……你……真没有其他办法……活下来吗？” “给我两年时间，殷祈很懂事，我家傻毛毛那么信我，会等老子回家的。” *** 在被检测出是治愈系魂力之前，殷祈一直以为自己会和爸爸一样是黑暗系魂力，要不然就是和他妈妈一样的水系，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丧尸幼崽大多诞生于父母双方结合的魂印，魂印决定了丧尸的力量属性、记忆以及智慧，甚至是灵魂，这是进化完全的丧尸与人类异能者最大的不同，可以说，魂印就是丧尸的生命。 大多数丧尸幼崽的魂印属性都和父母的魂印属性有不同程度的相似之处，像殷祈这样两边都没有丝毫共同点的幼崽，算是史上第一例。 说不沮丧是假的，他似乎除了黑发黑眼这一点之外，没有哪点像他爸爸的。 小孩被殷醴抱进房后就开始昏睡，他凝炼了两次魂力实在是透支了体力，殷祈的体质远远没有正常丧尸幼崽那么好，这一点也是殷醴一直担心的。 直到半夜他突然惊醒，眼睛还模模糊糊地没来得及看清东西，就已经有一双大手伸过来把他抱了起来，整个人被紧紧锁进一个熟悉的火烫怀抱，他习惯性伸手握住男人胸前黑色军装的一颗扣子，迷迷糊糊地开口唤道：“爸爸。” “嗯，爸爸在这。”耳边传来暖热又低沉的声音，男人贴着他耳朵，语气和缓。 殷祈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屋里开着一盏他惯常用的海豚灯，暖黄的灯光并不刺眼，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爸爸怎么半夜还穿着军服？ 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的下巴，似乎温度比平时高了很多，小孩有点着急了，“爸爸怎么还不睡觉？你发烧了吗？” 伸出去的手被男人握住，随即被抓着贴到男人的下巴处，小孩软嫩的掌心被胡渣扎得有些痒，殷祈缩了缩手，又喊了一声“爸爸”。 男人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把小孩抱得更紧，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声哄道：“没事，晚上有些军务要处理，已经处理完了。傻毛毛跟爸爸玩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殷祈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很喜欢和爸爸玩游戏。 “毛毛不是最喜欢和爸爸躲猫猫吗？这次换爸爸来藏，看看毛毛能不能找到我，怎么样？” “唔……爸爸不会乱跑吧？说好了不能用魂力藏的，谁用谁是小狗。” “当然，不用魂力。毛毛先睡觉好吗？睡醒了就来找我。” “不能爸爸来找我嘛？我怕找不到。”小孩还是有些犹豫。 “不会找不到，毛毛还记得上次捉迷藏爸爸跟你说的话吗？” “记得。爸爸说不会离开我，只喜欢我。” “好孩子。毛毛，记住了，爸爸爱你。” 低哑的话音刚落，男人伸出手轻轻捂住了殷祈的眼睛，小孩还没来得及习惯性地抬起小手去扒那只挡住视线的大手，就失去了意识。 第4章 谢谢大家 躲猫猫这个游戏，曾经是殷祈最喜欢的游戏之一。 殷祈每次和爸爸玩这个游戏，都会躲在元帅府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地方，然后安心地抱着一个装零食的小篮子吃着点心等爸爸来找他。 他知道爸爸一定能找到，因为殷醴从来没失误过。 可是现在游戏角色反过来了，轮到他来找了，他却不知所措。 殷祈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爸爸跟他约定的那天晚上，小孩就直觉男人有什么事没有告诉他，可是男人不回答他的问题，殷祈也无从下手，他对他家爸爸总有一股盲目的信任，从他第一次见到他，到他们约定捉迷藏，他对殷醴说过的每一句话，深信不疑。 醒来的第一时间殷祈就发现他爸爸没在房里，这很不寻常，爸爸基本每天都会等他起床给他洗漱穿衣的。 小孩光着脚抱着枕头冲出房门，火急火燎地往外跑，爸爸居然也变得跟他一样淘气了，这才天刚亮就躲起来了。 然而跑遍了整个元帅府，到处抓着人问，他也没有找到他爹。 殷祈低着头走回屋，路过走廊瞥见一盆绿油油的草，又夹着枕头过去抱了盆进房。 他跟爸爸躲猫猫，从来都不是盲目找地方藏。小孩能通过催动魂印里的力量来感知爸爸的位置，反过来，殷醴也能轻易地找到毛毛的所在地。这是他们的小秘密。 不管离得多远，只要存在，就可以找到方向。 可是为什么，完全没反应了呢？ 殷祈不知道。他有点怕了。 爸爸早上都没有给自己穿小衣服，昨天早上还说好今天要穿蓝色背带裤的，颜战叔叔说了蓝色很适合毛毛。 爸爸早上都没有给阿绿浇水。前几天他还说阿绿要是不浇水就不会开花了，嘱咐他记得天天提醒爸爸浇水。 爸爸早上都没有陪他吃早餐。昨天还说只吃人类的食物不好，他每天都会陪自己喝一瓶血浆的。 明明昨天晚上还抱着他，怎么今天就跟蒸发了一样，连存在都感应不到了？ *** 颜战在半夜叫醒殷祈的时候，全身都是紫红的血。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殷祈吓坏了，平时脾气火爆性格张扬的叔叔此刻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死去，小孩抖着手摸到光脑想叫急救服务，可还没开机就被喘着粗气的颜战按住了手。 “毛毛乖……别……别叫人，帝国医院现在……都是总统的人，千万别惊动他们。你听我说……你还记得……你的祁封叔叔，对吗？好孩子，记住，祁封是你爸爸的敌人……不要信他，不管他说什么。这个是你缺失的那块魂印，你现在……马上把它跟你原本的魂印融合到一块……快……” 殷祈接过红发男人递过来的一小块血红的魂印，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切感，当即听话地调动胸口魂印的力量，凝成能量团，把手里的那一小块血色魂印包裹进去。 眼看着魂印融入小孩的胸口，颜战松了口气，俯身又呕了一口血出来。 红发男人抬头对明显受了惊吓的小孩安抚一笑，强撑着又开口：“毛毛，记住……你和你爸爸的约定，等他……回来，答应叔叔……好好照顾自己，别太……咳咳……别信你母亲……她……” 话音未落，男人突然更深地弯下了腰，疯狂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了。 米色的地毯上是大滩浓稠的血，一直蔓延到床下。 殷祈看着这个从他小的时候就爱拿糖果逗弄他，经常孩子气地跟他抢牛肉干的男人，伸出手小心地探了探对方的胸口，在感觉不到任何魂印波动的迹象甚至发现魂印已经碎裂后，终于缩回手咬着拳头把自己蜷成一团，压抑着呜咽起来。 魂印被击碎。哪怕是战争……都不太可能产生这种伤害。除了人类新研发的试剂——“第七号毁灭者”，而这种药剂，目前只存在于中央科技院。 总统祁封和人类联邦签订的新协议中，就包括人类联邦提供新试剂的要求。 殷祈突然想起，上次祁封叔叔谈到这个试剂的时候那兴奋的表情，当时他还觉得奇怪，明明是针对丧尸弱点研发出来的试剂，祁封叔叔怎么一点都不担忧，反而高兴的不得了。 殷祈显然意识到了某些不能触碰的事实，但他却没有能力去进一步了解。他也……不能去了解。 爸爸说要他乖乖在家里等着，他就等着。 爸爸说他没有危险，他就相信。 叔叔说要好好照顾自己，他听话。 在没有人可以保护他的情况下，他只能继续无知下去，保护他自己。要不然，叔叔牺牲得就太不值了。 谁都不要来跟他说什么总统帝印丢失，谁都别想让他相信爸爸去奉献魂印了。他爸爸才没有那么蠢。他一定会回来陪着毛毛，嘴里唤着宝贝儿子唤着傻毛毛，低头亲他发旋。 *** 两年的时间，殷祈去每个地方找他爸爸。小屁孩记得他家爸爸爱去拳击场打拳，记得他家爸爸喜欢去酒吧喝酒，记得他家爸爸习惯去帝国大厦办公。 他出不了天华城，整整两年的时间都被监视，只能一次次重复地找。 然后有一天，他遇到了王小胖子，王扬已经很久没找过殷祈麻烦了，他突然出现，殷祈有些意外。 小胖子就跟很久之前第一次见面那样趾高气扬地告诉殷祈，他爹死了，殷醴死了，两年前就死在中央科技院了。 殷祈想：这简直是天底下个最无聊的笑话。他爸爸才没那么蠢，才不会骗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应该像以前一样冲上去把王扬揍一顿警告他，却突然没有那种冲动了。 他明明不想相信，现实却一次又一次残酷地告诉他： 殷醴死了，为他而战死在中央科技院，包括男人手下的十二支禁卫队，因为顾忌到他的安危，受制于人，全军覆没。 *** 创世历2097年（即丧尸帝国建立后2097年），帝国中央科技院宣布正式启动“帝印修复”最终研发计划。 总统祁封花费了两年时间才把元帅殷醴的魂印彻底分解，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当初若不是科技院手中掌握着元帅儿子的生死，只怕还没法得手。 现在只要把殷祈那怪物似的自然魂力抽取出来，再融合两者，就可以替代原来丢失的帝印。同时，殷祈身上异能进化的秘密被破解，丧尸帝国的种族延续问题也可以彻底解决。 这是科技院高层守了两年的机密。 军部本该在第一时间就得知真相，明白他们的元帅殷醴中了总统的圈套，从而及时把少主殷祈转移保护起来，却因为两年前颜战团长和白御教授相继牺牲，军部安插在科技院的钉子也被借机拔除，错过了知晓这个关键机密的机会。 殷祈被祁封亲自抓进科技院那天，志得意满的男人把前因后果统统告诉了小孩。似乎很喜欢看殷祈痛苦的样子，他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没有什么是不敢说的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爸爸会相信你重制帝印只需要他的魂印？他不可能不怀疑。”小孩脸色有些过分青白，说话的时候却依旧是镇定的。 “哈哈哈哈哈……殷祈小宝贝，这个你居然来问我？你忘了你妈妈安贝儿公主了吗？” “你是说……我妈妈故意骗爸爸？”小孩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真是聪明的孩子，要知道，你妈妈深爱莱恩那特，我们的安贝儿公主也不止你一个儿子，想想，一边是心爱的丈夫和宝贝儿子，一边是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帝国元帅和怪物儿子，怎么选择，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祁封仰头大笑，随即看了看低着头的小孩，啧了一声，“小殷祈，别怪叔叔，要怪就怪你家爸爸太偏执，他要是肯听我的话，把手下的十二支禁卫队除掉，老实跟人类联邦联姻，也不至于到现在这样，叔叔知道你很在乎你的爸爸，放心吧，等帝印制成，叔叔会把你们俩葬到一块的……” 殷祈只是低着头沉默，任由祁封用各种残忍的话一次次刺激他试图摧毁他的意志，没有任何反应。 痛哭，喊叫，或者跟祁封拼命，统统都没有。 他想起了很多以前发生的事情……比如： 殷醴曾经拧着眉对眨眼的小孩说：“不是都传取贱名才好养活？这么丁点大的小崽子叫什么胖胖，安贝儿的取名能力还是那么差劲，就叫傻毛毛。”说完就弯腰托抱起软软的婴儿，大手轻拍着小背。那时候白御听到这个昵称，刚喝的酒当场喷了一旁的颜战一脸。 殷醴曾抽着嘴角看着自家狼崽子拎着棵蔫巴巴的草爬到他怀里，皱着眉抱怨那棵草不好养活，居然得天天浇水，然后把养草重任直接推到他身上。从此帝国元帅每天早晨又多了一件事要做。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 可是，人却都一个个不见了。 小孩十二岁，却过早明白了死亡的真相、背叛的惨痛、人心贪婪的可怕。生离和死别，甫一尝，就苦得一生难忘。 对不起，爸爸。你那么努力地想把这些东西隔绝在我的世界之外，我却还是明白了。 第5章 谢谢大家 三日后。 殷祈躺在巨大的透明能量罩内，身上扎满了特殊材质的针头，□□在外的手臂上满布各种各样的伤口，他体内纯净的墨绿色魂力正被强行一点一点地抽出，全身剧痛蔓延。 然而他没有动。 小孩侧着头，睁着乌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旁边的另一个能量罩，那里面正安静地漂浮着九块破碎的黑色魂印，每一块都在向他传达着熟悉至极的波动。 他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大颗大颗热烫的泪珠从眼角滚出，消失在细软的黑发里。 那九块魂印他认得，是他爸爸的。那么熟悉的魂印波动，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爸爸真是傻透了，连骗他都骗得这么不专业，以为躲起来毛毛就找不到他了吗？这不就找到了。 爸爸真贪玩，什么不好变，居然变成九块魂印来吓他，以为身体没了殷祈就认不出他了吗？他才不会被吓到，他也要变成魂印，吓回去。 整整三天，殷祈一动不动。 不管科技院的人如何在他身上做实验，不管身体如何因为疼痛而剧烈地抽搐，他都保持着盯着旁边魂印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他的眼角渗出了紫红的血，直到他身上的疼痛已经使他几乎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手指僵硬的小孩才慢慢逼出了一道浅绿色的光，那光竟慢慢没入指尖，随即手臂的僵化也消失了。 目光不动的小孩弯起手臂，全然不顾手上那些因为挣动而直接刺穿了皮肉的针。消瘦的手指艰难地摸向脖子，用力地慢慢攥紧颈部挂着的那块血色牌子。 这是具有永久记忆功能的录音石，只要输入魂力，就能把声音永久地记录下来，殷祈只看爸爸用过一次，他自己因为年幼，还不足以调动足够的魂力来使用它。 随着牌子沾上小孩的血，微微泛出红光，录音石被启动，男人低沉温和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 “没想到傻毛毛的魂印是纯血色的。爸爸的也是全黑的。要知道纯色的可不多，不愧是我殷醴养的崽。” “这牌子当做满十岁礼物刚刚好。不准随便乱扔，不然不给你养那棵草。”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乖乖睡觉。不会丢了你的，傻毛毛。” “好，不走。在这陪你。好好吃饭。怎么又不吃青菜？” …… 殷祈记得这些话。这都是殷醴自己录下来专门保存了送给他的。以前他只是觉得能录声音很好玩，并不如何在乎具体录了什么东西。 然而此刻再次听到男人的声音，双眼干涸得流不出眼泪，只能从眼角渗出紫红色的血。 爸爸你不是说你最讲信用了吗？为什么这次就骗我了？到处都没有，找不到人。殷祈都听话去找了，爸爸怎么就不回来？ 怎么就……不要我了呢？ 罩中的幼崽喉中发出持续嘶哑的呜咽，完全不同于幼年丧尸的清亮。眼角紫红的血慢慢流出，本来乌黑湿润的眼此刻干涸深红，只是死死盯着旁边的黑色魂印。 从殷祈身体中抽取的浅绿色魂力已经在慢慢融入那九块魂印。小孩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色魂印正在不由自主地一块块碎裂。几乎和黑色魂印裂开的形状一模一样。 对于丧尸来说，魂印碎裂，必死无疑。 没有爸爸的丧尸帝国，真的太孤单了，他撑不下去。 身体上陡然升起绿色的光，那光越来越亮，慢慢把他和旁边的九块黑色魂印裹了起来，恍惚间小孩又看见了男人的脸，跟记忆里一样的神情温柔，俊美无俦。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吗？ 殷祈终于闭上了眼睛。 然而在那绿光亮到极致的时候，一个柔和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随即耳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殷祈，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 殷祈无动于衷。 “你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那柔和的声音沉吟片刻，又接着开口，话语间带着诱哄，“难道……你不想要你的爸爸了吗？” 殷祈睁开了眼，麻木暗淡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光彩。 他的上方正悬浮着一本古朴的书，书页被翻到第一页，上面浮现出一个坐在高背椅上的年轻男人。 男人转过头跟他视线相对，微微一笑，“没错，你父亲，你忘了你们一起生活的十二年了？忘了他把你养大，守护了你十二年，甚至……为你而战死？” 殷祈神色恍惚，他闭了闭眼，鲜血顺着眼角流下来。 怎么可能忘记？那么多回忆，怎么可能忘得了？ *** 殷祈紧握着脖子上那块血红的录音石，压抑的呜咽声从口中溢出。 他知道一切，知道爸爸死去的全部秘密，却技不如人无能为力，一个孤独无依的丧尸幼崽如何对抗整个庞大的丧尸帝国？ 胸口魂印碎裂的速度加快，他安静地闭上了眼。 不想要爸爸吗？想要。但那又如何？毫无办法。 “你想起了所有事情，对吗？”那个柔和的声音又响起，带着蛊惑的味道，“殷祈，为什么不回到所有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呢？我给你机会，你可以……改写你父亲的命运。” “怎么……做？”殷祈睁开了眼，声音嘶哑地开口，他的声带因为实验严重受损，此刻能发出声音已经是极限。 那个男人满意地笑起来，“很简单，把一半灵魂给我，我给你回溯死亡的机会，回到最初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彻彻底底改变殷醴的命运。不过……这样的话，你活不过二十岁，你愿意吗？” 愿意吗？付出一半灵魂，改变一切？ 愿意。殷祈用尽最后的力气点了点头。 男人微笑起来，将手指点到小孩的额头，轻轻一挥，一股纯白色蕴含着极强能量的灵魂就被拖了出来，瞬间和漂浮的古书融为一体。 “交易完成。睡吧，醒了就完成愿望了。不过，你要记住，不要把我的存在告诉任何人，否则……约定作废，你父亲也会直接在过去死亡。” *** 中央科技院的研究人员发现异状冲进最高级实验室的时候，强烈的绿光充斥了整个空间，窒息般的压迫感驱逐了所有试图进入实验室的人，等到能量暴动渐渐平息，本来放着重要实验品的室内已经空无一物。 创世历2096年，（即丧尸帝国创立后第2096年），帝国总统祁封发出全国通告：帝国元帅殷醴叛国，收回元帅身份及军部所有权力，处以死刑。其继承人殷祈为人类奸细，在中央科技院实验中发生意外，行踪不明。 第6章 谢谢大家 末世历02年（即人类末世爆发后第二年），a－1军区，人类基地。 深夜。 警报突然响起的时候，军区守城的军官迅速通过设置在全区的广播宣布丧尸潮抵达的消息，政府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征召和雇佣的异能者也开始在城门上抵御尸潮的进犯。 由于与a－1区距离最近的几个中小型基地相继在最近的几个月内沦陷，此次尸潮比以往几次都要来得猛烈。 异能者已经不得不出城迎敌，普通军队则在城门上进行远距离射击炮轰。 城门口丧尸和人类的又一次殊死搏斗还在进行，一部分异能后继无力的异能者却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撤退，守卫家园固然重要，然而对于人类来说，自己的命总是要比陌生的同胞来得重要一些。 此时距离末世爆发那一天，已经过去接近两年。 两年中，丧尸横行，人类艰难求生，为了对抗丧尸的进化，末世人类在困境中激发了异能，这些人被称为异能者。 人类异能分三种，一是体能异能，即增强人类的身体素质，多表现为力量防御或速度；一是精神异能，类似于魔幻小说里的魔法师，分为火、土、风、水四种基本形态及冰、雷两种衍生形态；最后一种是辅助异能，多是能储存物品的空间系。 异能者的能量来源于脑中的晶核，这和丧尸力量来源于心脏处的魂印有着本源上的区别。 此次对抗尸潮的中坚力量仍然来自于军区的异能者公会，公会主力除了隶属军部的a-1战队还留守在总部大楼，其余已经全部出动，军部在一个月前又紧急召集了基地众多未加入公会的异能小队，随后又临时重新编制了一次，主要分队有三支，分别是基地最早创建的浴火猎队，异能者公会旗下的和平战队以及新生者异能小队。 三支队伍早在尸潮刚刚抵达时就已全部出城迎战，原本异能者中擅长远程攻击的人就不少，城墙作为防御基点显然更适合，只是一个月前基地一个主力异能者分队在外出收集物资的过程中遭遇了丧尸王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人类才知道丧尸中有一部分可能已经产生了自主意识，尸王甚至具有领导和作战意识，这对人类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他们无法保证留守在城墙上能够成功挡住尸潮攻城，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危险隔绝在外，必须分散主力拖住尸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a城非安全区。 密密麻麻的丧尸正前赴后继地扑向守在城门口的五个异能者，这些丧尸虽然大多只是二级，但由于数量庞大，后面又有高级丧尸的指挥，所以尽管五个人类异能者实力强大，也在支撑了五六个小时后疲惫不堪。 目前已知的丧尸被军区科技院研究人员分为三个等级：普通丧尸，一级变异丧尸，二级变异丧尸，三级变异丧尸，其中每一级别内又作了详细的等级区分。 普通丧尸的特点是处于无意识状态，皮肤苍白，瞳孔成灰白色，平时行动缓慢，遇到生命体时动作异常迅速，被抓伤或咬伤者24小时内出现发热发冷、呕吐、头晕、后期痉挛抽搐、呼吸困难最后变为丧尸。（拥有人类二阶力量与敏捷） 一级变异丧尸的特点是无意识，身体其中一部分发生变异，变异部分具有超常能力，达到人类三阶实力。这个阶段中又有若干区分： 舌鬼：身体修长消瘦，皮包骨。舌头可伸长10米，具有缠绕与刺穿特性。 巨人：3米高，发达的肌肉，恐怖的力量，弱点速度缓慢。 撕碎者：双手化为利爪，可瞬间撕碎*。 跳鬼：动作敏捷，四肢行走，带有吸盘可附着墙壁，攻击手段是利用高弹跳力扑倒敌人进行撕咬。 滋生者：可自我再生，击杀方法是烧成灰烬。 二级变异丧尸也有类似的等级区分： 恶魔舌鬼：会喷出高腐蚀性□□。 恶魔巨人：双臂扩大一倍，超速冲撞； 恶魔撕碎者：双手增长一倍，双耳变大且尖，双腿退化，背生肉翅，改为飞行模式； 恶魔跳鬼：眼睛退化，嘴巴完全张开可咬下整个脑袋； 恶魔滋生者：可吞噬别的丧尸，用于□□； 三级变异丧尸目前还未有人发现，科学家对此只能根据二级丧尸的种类进行推测，分为： 魔王舌鬼：双腿退化合拢成尾状，并且无脊椎化，身躯可自由生长，犹如蛇形一般。 魔王巨人：身高5米，胸部至肚脐变异成巨大的嘴巴，拥有恐怖的吸力并可发出超强空气冲击波。 魔王撕碎者：速度更快，可发出超音冲击波。 魔王跳鬼：身躯更小，拥有恐怖的防御力，并有子弹般的速度。 魔王滋生者：只要不死，便可寄生逃脱。 这种划分与人类异能者异能分属性似乎完全没有相似之处，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么人类只要异能成长到三级之上，彻底消灭丧尸指日可待。 然而一个月前，基地的浴火猎队首领殷醴在击杀丧尸后又无意中发现一只二级变异丧尸的心脏处有一块水蓝色的方形硬物，并且这只二级变异丧尸本应是恶魔跳鬼，却能控制水，这是否说明丧尸也拥有异能了？军区科技院至今也无法对此做出解释。 “玛德这么多恶魔跳鬼。殷醴！军区支援的人怎么还没到？那群老家伙不会想阴了我们吧？” 一个红发年轻男人满头大汗地吼道，手上还在不停地结出巨大的火网，火焰所到之处，丧尸一一被焚烧殆尽。这种大招虽然好用，却极为耗费他的体力，从尸潮来临开始，他们已经在这撑了五个小时，实在支持不了多久了。 而他身旁不远处站着的黑发男人却依然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焦躁的表现。 男人周身被黑雾包裹，身形高大脊背挺直，闻言原本张开的手猛得握紧，面前困住一大片变异丧尸的黑色雾团迅速收紧，顷刻间便如雾气消散蒸腾得无影无踪，包围的变异丧尸也瞬间少了大半。 “祁封回总部汇报战况了。你们继续，我去对付后面那只尸王。” 帮战友消灭了大部分丧尸，黑发男人放下手，冷静交代了几句话，随即身上盘旋的黑雾便将人裹住，瞬间消失在原地。 “人呢？！”本来正忙着结冰网的金发女人手一抖差点把自己的手也冻住，气急败坏地抱怨起来，“……我说老大动作也太快了，都不等等我们。希望祁封能及时把另外一支队伍带过来，不然今天我们浴火猎队估计得在这集体翻车了。老娘还没亲眼见到老大娶妻生子，真是一点都不想跪在这种鬼地方……” *** 同一时间，军区总部大楼。 手握通讯器身着军装的人正急切地争辩着，“首长，祁少校说……是您不让他去支援浴火猎队的？……基地能有今天的实力，殷醴功不可没，当初末世爆发殷家提供了大批物资，后来多次尸潮浴火猎队也一直坚守在战斗第一线，这么放弃他真的……军部的弟兄们怎么接受得了？现在能和尸王对抗的除了他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我不明白您为什么……” “够了。”沙发上年近不惑的男人厉声打断男人的话，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目光深沉。 “殷家势大，这才两年殷醴的声望便如日中天，军部不需要第二个王。” 上位者看着眼前神色僵硬的爱将，叹了口气，“你如何能确定殷醴甘愿为基地所用？祁封也说了那男人根本没有弱点，倘若他完全掌握异能者公会之后却不愿服从军部命令，那该怎么办？这个人给基地带来的威胁太大了。不用再求情了，让祁封按计划行事，不管用什么手段，殷醴必须死。这是命令。” “……是。” 第7章 谢谢大家 一个小时后。 背部被混杂了强效异能抑制剂的k－7号炸弹炸伤的时候，殷醴正在破除面前丧尸王的最后精神攻击，背部的冲击瞬间把黑发男人的防御动作打断，对面尸王黑色指甲上带着强烈腐蚀粘液的手也趁机穿透了男人的胸口。 一身军装的长发男人祁封看着死去的丑陋丧尸和倒地的黑发男人，脸上扬起充满快意的笑，胸腔里一直压抑着的恶毒嫉恨终于可以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殷队，不服军令者，死。别怪我，你知道我们祁家直接听命于军部总部，你要是早听我的劝，把浴火猎队解散归入异能者公会，我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地上胸口鲜血直冒的冷竣男人，被指着的人却嗤笑一声，毫不在意地撑起身体，伸手拔出穿透胸口的那只原本属于尸王的手扔了出去，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背部和胸膛传来的剧痛。 祁封却因为男人云淡风轻的动作，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不准动！从小你就事事比我高一头，学业、人缘、异能、名声，甚至！连在军部的地位你都要压我一头，我哪点不如你？明明浴火猎队都不属于异能者公会，凭什么公会的人都一致推举你担任会长，军部也是，凭什么我做了那么多努力，大家却永远只看到你的付出而看不到我的？你……” 原本半坐在地的男人已经站了起来，他个子很高，身材精壮，明明异能已经被之前从背后打入的那一枪彻底摧毁，胸口的伤口也早就发黑，这是病毒扩散的征兆，却像完全感觉不到死亡的威胁一般，双眼深如寒潭，即便是在这样的困境，依旧气势惊人。 “真可怜，”黑发男人恶劣地勾了勾唇，“你还打算给自己制造多少个假想敌？一辈子活在自己臆想的恐惧里，祁封，就算老子死了，你依旧是个懦夫。” “闭嘴！你嫉妒我对不对？！所以才说这样的话来刺激我！” 看着黑发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些话，祁封仿佛被刺中死穴般大声反驳，神情一瞬间变得癫狂混乱，咬着牙把枪口对准几乎浑身是血的男人，扣响了板机。 *** 同一时间，d市。 殷祈在浅绿色的光团里醒来的时候，身上扎着的针已经不见了。 他用手试图撑起身体坐起来，钻心的疼痛瞬间从四肢百骸传来，顿时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又倒了下去。 伸出发抖的小手摸索着握紧脖子上的血色录音石，小孩仰着脑袋哽咽，双眼紧闭，泪珠混杂着血从眼角滑落。 周身的绿光又慢慢地把他裹了起来，小孩却只是小声地一遍遍唤着“爸爸”，喉咙嘶哑得疼痛，殷祈却仿佛毫无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小孩终于冷静下来，开始回忆昏迷前发生的事。 他只记得在实验室的最后一刻，他的魂印碎裂了，那是他选择自爆的必然结果，可是突然出现的那道绿光却把他整个人连同爸爸的魂印一起裹了起来，有一股很奇怪的强大力量在拉扯他，随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现在他还活着，也就是没有自爆成功，殷祈查看了一下自己魂印的情况，还好好地呆在心脏处，虽然已经满布裂痕，可是爸爸的魂印又去哪了？他自己的魂印都碎了此刻却还活着，那是不是说明……爸爸可能也活过来了？ 殷祈遍布全身的伤口并没有愈合。帝国里的每一个丧尸都有自动愈合外伤的能力，他虽然和普通丧尸不太一样，基本的自愈能力还是有的，现在这样满身是伤，只能说明：他的丧尸天赋能力……由于某种原因而被遏制，或者已经失去了。 眼角还在渗血，殷祈疼得浑身发抖，他觉得很茫然，刚刚抬手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他整个人都变小了很多。原本他今年十二岁，现在看起来却跟他五岁时候的身体差不多大，太奇怪了。 而且，转头打量四周的环境，非常陌生，周围立着很多陈旧的货架，地板上架子上都积着厚厚的灰尘，天花板上有几盏吊灯，摇摇欲坠的样子，不远处有个大门，紧紧地关着。 这……一点都不像是丧尸帝国里可能出现的环境，反倒跟书本上人类居住地里超市的图非常像。难道他被传送到人类联邦了？可是他分明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虽然特别微弱，但确实是存在的，数量还很庞大，人类联邦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丧尸存在。 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或许，那本书的主人说的交易……是真的，他确实回到了所有事情还没发生的时候。 *** 黎明时分，a-1军区城郊。 吞下最后一颗异能者晶核后，浴血的黑发男人轻轻一跳，便出现在足有六层楼高的屋顶上。 周身黑雾弥漫，胸口的血洞已经愈合，殷醴把手覆上，一阵漆黑中间或夹杂着几丝血色的雾气翻滚后，两块形状不规则的黑色牌子从心脏处缓缓浮现，又慢慢没入胸膛。 感受到黑牌中蕴含的充沛力量后，高大冷漠的男人望向不远处还在进攻的尸潮，仰头发出一声长啸，瞬间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因为怒不可遏而失去理智，正在狠命殴打手下的祁封却突然诡异地停下了动作，全身僵硬，他此刻脑中一片空白，直觉告诉他应该赶快躲开，身体却因为恐惧连动一下都困难。 几乎是瞬息之间，长满黑色锋利钢甲的手就刺穿了他的胸膛，他低头看着穿透胸膛的手，抬头对上的是一双陌生的冰冷无机质的眼睛，眼前的男人，黑发黑眼，神情冷酷，正是本该死了的殷醴。 周围急射而来的密密麻麻的子弹于男人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右手抬起，黑雾涌现，原本子弹射来的方向瞬间传来了一声声惨叫，直到最后一个试图逃跑的人也被黑雾吞噬消散，黑发男人才仰头长啸一声，黑雾翻涌间人已经消失不见。 从男人出现到消失，前后不过五秒，祁封猛然弯腰呕出一大口血，心里惊骇莫名，“怎么……怎么可能？！殷醴成了尸王……尸王……我不信……我不信啊啊啊啊……” 同一时间。 a城门口仍在抵御丧尸进攻的异能者惊讶地发现本来不断前进的尸潮正在慢慢撤退，仿佛接到某种指令般井然有序，问题是一个小时前军部已经宣布了对方尸王死亡的消息。 这是说明……新的丧尸王这么快就诞生了？ *** 军区总部。 “混帐！祁封那小子带了最新研发专门对付异能者的炸弹居然还没把殷醴弄死，异能者变成丧尸实力翻倍的常识你们难道不懂？我下命令的时候是谁信誓旦旦保证一定能杀死殷醴？现在呢？竟然送了个王给丧尸！军部要你们这些废物何用？” “抱歉，这次是我们计算失误了。殷醴身受重伤本来已经濒死了，谁知道他竟还有精力突然发难，祁少校派了一个异能者分队去追，却没有一个人回来。后来……殷醴突然出现，祁少校重伤。看那样子……应该已经变成丧尸了。”回答的人语气明显带着懊悔自责。 “这次任务失败该受的惩处你们自己清楚。马上下达紧急军令：抓捕丧尸殷醴。军区科技院已经声明要他做最新实验体。如果不能活捉，就地猎杀。” “是。” *** 殷祈几乎是在刚醒来的时候就察觉了体内魂印传来的波动，小孩盘着小短腿在衣服堆里坐了起来，头上短短的黑毛乱翘，茫然地眨了眨眼。 小手贴到心口处……一股熟悉至极的波动正从远处不断传来，这是……魂印之间的特殊感应……黑色的，很熟悉，距离很远，是……爸爸？ 第8章 谢谢大家 丧尸与丧尸之间生而为敌，这是进化完全之后每一个丧尸帝国的公民公认的事实，正因为这样天生的竞争关系，丧尸幼崽的出生就变得尤为艰难。 毕竟丧尸扩大族群，要么是咬伤人类传播丧尸病毒，要么只能由特殊的女性丧尸与男□□合之后，用魂力在体内孕育，基本和人类子宫孕育差不多，然而成功率极低，母体也随时都会有丧命的危险。 殷祈的出生方式却不是这两种中的任何一种。他母亲是人类联邦的水系异能者安贝儿公主，父亲则是丧尸帝国的上将莱恩那特，丧尸与人类这样逆天的结合，算是史上第一例，这也就导致了他本身体质属性和魂力循环模式与正常丧尸截然不同的情况。 这种繁衍方式被帝国学院教授白御称为魂印繁衍技术，需要父母双方提供魂印和异能进行融合，形成能量团再用魂力加以培育，最终形成丧尸幼崽。 由于人类异能与丧尸魂印之间的互斥，殷祈差点就夭折在两者融合的道路上。即便最后安贝儿分娩的时候，殷醴及时出手用魂力保下了殷祈，确保小孩成功诞生，他的魂印也天生残缺，医生甚至断言他活不过三岁。 只是这样的事情是殷醴决不允许的。 原本，殷祈的母亲安贝儿被联邦指定和殷醴联姻，然而一向禁欲洁身自好的帝国元帅提前查出了安贝儿和莱恩那特的私情，也知道安贝儿肚子里怀了殷祈，始终不肯同意，于是婚礼中途被取消。 但是那时候恰逢安贝儿难产，莱恩那特又不在帝国，殷祈没有强大的丧尸魂力守护，根本就没法平安出生，殷醴动了恻隐之心才出手把小孩救了下来，却也导致了殷祈在感受到他的魂力守护之后，错把他认成了父亲，不论男人怎么解释，小孩都固执己见。 后来安贝儿为了莱恩那特的名誉着想，抛弃了殷祈，殷醴为了保护他才对外承认了他们的“父子关系”，久而久之，两人就习惯了那样的相处模式。 殷祈三岁之前，几乎每天都必须忍受魂印残缺带来的痛苦，钻心的疼痛从心脏开始，传遍四肢百骸，本来就生得比寻常幼崽孱弱，这样经年累月的疼痛更是使得小孩生机微薄。 对于那时候的殷醴来说，儿子每多活一天，都是上帝赠予他最珍贵的礼物。在这样随时都可能失去儿子的威胁下，每出现一个可能使小孩痊愈的方法，殷醴都会不计代价去尝试。 他输不起。 直到三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殷祈刚刚被爸爸喂着吃完晚饭，正打算像往常一样乖乖去喝药，却被他爹抱进了卧室。 “药，爸爸。”殷祈努力回头看向门口，试图提醒他爸爸别忘了带他去喝药。 可是男人今天明显有另外的事要做。 “儿子，昨天，你妈妈跟爸爸说了一个专门治你身上的病的方法，你白御叔叔和颜战叔叔都觉得可以尝试，毛毛跟爸爸一起试试好吗？”此刻，殷醴的声音极为低沉和温柔，甚至带了点诱哄的意味。 殷祈眨了眨眼，他伸出因为频繁输液而被针扎得手背一片青紫的小手，贴在父亲的一只眼睛上，父子俩如出一辙的黑发黑眸，看着男人极为认真的表情，小孩露出个小小的微笑，点了点头。 男人微微松了口气，勾唇一笑，低头在儿子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很快，小孩就裸着上身被男人抱到了怀里。 “傻毛毛。听话，别动。”赤着精壮上身的英俊男人抱着同样没穿上衣的小孩，大手稳稳地托着小背，白软的小胸脯贴在麦色的宽厚胸膛上。 小孩蹙着眉扭动着身子要起来，却被背上的大手挡住，急得眼眶都红了，细声抽泣，“爸爸，我疼。” 男人低头轻吻了吻儿子的脸，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松懈。 紧贴的胸膛间，殷祈血红的魂印正被幽黑的光裹在中心，从男人黑色魂印输出的魂力正源源不断地修复着儿子血红魂印上的残缺，本来缺了一部分的魂印逐渐恢复成正常的形状。 “别动。很快就好了。”殷醴的声音有些低哑，他很清楚殷祈此刻承受的痛苦有多剧烈，却无法停下来，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哪怕这方法很有可能跟以往一样失败，他也必须尝试到底，他不接受任何儿子会离开他的可能，决不允许。 “爸爸是不是也很疼？毛毛不动了。我听话的。”小孩努力停住抽泣，看着父亲额上满布汗珠，伸出手有些笨拙地给男人擦了擦。 “我不疼。太疼就哭出来，别憋着。”男人幽黑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疼得发抖的儿子，任由软软的小手摸着自己的额头，腾出手拿了帕子给小孩擦汗，又抚了抚被打湿的软发。 见儿子疼得已经开始无意识地掉眼泪，马上出声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等毛毛的魂印修复好，就能感受到爸爸的魂印波动了，以后不管傻东西在哪里，都能被爸爸找到。小祈跟爸爸玩躲猫猫好吗？” “真的？那是不是爸爸去哪里我都能找到？”小孩下巴无力地磕在男人胸膛上，仰头只能看见男人突出的喉结。 “当然。儿子还能找不到老子不成？就算毛毛找不到爸爸，爸爸也一定会找到你。”殷醴低声细语哄着小孩，话语里全是笃定和自信。 殷祈顿时被哄得咯咯笑了起来。 平静安定的生活里充斥的都是柔软和温情，并不是没有悲伤，可是唯一的亲人从始至终都陪伴在身边，连不幸都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魂印被暂时修复完整之后，殷祈就真的能感应到他爸爸的魂印波动了，虽然经常感觉不出具体的距离，但仅仅是能辨别方向，就够小孩乐的了。 每次殷祈在占地面积巨大的元帅府迷路时，他爸爸总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那种以魂力修补别人魂印的仪式，非全心信任无法生效。小屁孩年幼不懂，殷醴却是万分笃定，他手把手养了那么久的小崽子，比谁家的都乖巧听话。 殷祈找爸爸的两年里，他爸爸的魂印被封印，小孩无论怎么努力，都没能找到这股波动。 越来越慌的蠢小孩只是不停地给自己打气，相信他爸爸一定不会丢下他。即使最后知道他爸爸死了，小孩也知道他爸爸没有不要他，只是没办法继续要他而已。 小孩知道，他和爸爸从来害怕的都不是死亡，而是永远都无法相聚。 那团绿光和那本书把他带离了恐怖的中央科技院，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殷祈不笨，周围环境的特殊性已经让他联想到爸爸曾经跟他描述过的人类末世纪的场景，简直越看越像。 在感应到独属于父亲的魂印波动后，殷祈终于稍稍放下了心，起码可以确定爸爸的魂印也跟他一起来到了这里，接下来他只要朝着波动传来的方向去寻找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事情，比起他爸爸的安危，真没那么重要。 他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地方是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变回了五岁的模样，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自愈天赋能力没有了、为什么他的魂力突然就治好了伤，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只要记住他爸爸还活着就可以了。 黎明的曙光为什么那么震撼人心？就是因为那冲破绝望和黑暗的力量，一往无前。 殷祈拖着过长的防护服站起来，心想这次一定不会让他爸爸一个人就死了，他爸爸那么傻，他一定要跟紧他，免得一不小心又丢了。 *** 末世历02年，殷祈穿越的第三天。 傍晚。残阳如血。 d市市区中心的一家超市门口此时聚集了大量丧尸，如果有人在场，一定会为眼前的场景感到震惊。 丧尸在门口排成了五列，说不上是整整齐齐，却也井然有序，时不时有丧尸按耐不住嚎叫几声，却又慢慢沉寂下去。 最靠近门口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伤势已经基本痊愈的殷祈。 他依然穿着当初被送进中央科技院实验室后研究助手给他换上的防护服，本来实验体是不允许穿衣服的，但是殷祈实在年幼，本身又体质孱弱，没有防护服的保护，他压根无法在实验专用的能量罩里存活。 现在身体变小了，衣服自然也拖到了地上，小孩在照顾自己这方面相当笨拙，具体表现在（殷醴离家的时候）不会穿衣、一个人吃饭三不五时就被烫到、频繁打翻饭碗、洗澡时一个愣神就摔倒在浴缸里……各种生活中的……小失误。 他的智商和行动能力是没有问题的，属于正常范围，之所以如此笨拙，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殷醴对儿子的过度娇养。 殷祈从小病痛缠身，他爸爸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让儿子健康快乐地活下去这一点上了，毫无育儿经验的殷爹一厢情愿地觉得儿子只要开心健康乖乖被他养就可以了，以至于殷祈如今十二岁了还不会自己换衣服，当然，现在的他看起来还不到五岁。 好在殷祈懂事，不会换衣服也懂得退而求其次，把衣摆扎进裤子、袖子和裤腿一层一层地往上挽起，直到行动自如。 不是他不想再找一身合身的衣服，而是这个到处积着灰的超市里的东西早就被搜刮一空了。 高级丧尸对低级丧尸的等级威压是与生俱来的，殷祈也不例外。小孩伤势好了一些后就开始尝试着用魂力压制来召集附近的丧尸，成果是显著的，面前五列排排站的丧尸就是最好的证明。 其实他召集丧尸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图，小孩对控制他人真没什么兴趣，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从丧尸这打听消息明显比从人类那探听要安全得多。 想到这，小孩开始认真地对着最前面的五只丧尸嚎叫起来，“嗷……嗷嗷……嗷嗷……”，稚嫩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竟有种诡异的滑稽感，不过殷祈可一点自觉都没有，他年纪小说话一直那么奶声奶气，现在用的又是丧尸中最低级的交流信号，不是同类根本听不出他意思，即便此刻突然冒出个人来，也只会以为他是调皮在嗷嗷叫着玩。 他问完话以后就等着面前的丧尸回答他，可惜等了半天也只收到了几个“饿啊饿啊饿死了”的回答。 听清楚对方表达的意思后殷祈两眼一黑，这真不是鸡同鸭讲吗？ 一脸无语地瞪着这些破破烂烂的丧尸，小孩挫败地叹了口气，他早该想到的，现在的丧尸根本还没进化出正常交流的意识，他们一天除了思考去哪填饱肚子和如何填饱肚子外，根本没有其他追求。 不能正常交流，提供不了他需要的信息，这些丧尸也没什么用处了，指望他们去帮忙干别的事更是天方夜谭，唯一有用的大概就是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召过来当保镖了吧。 殷祈窝在超市的一张沙发里生闷气。 月光从门口照进来，整个超市都冷清清的。 人类世界的月亮可真亮啊，小孩孤单地想，以前丧尸帝国可是没有月亮和太阳的，要是爸爸在就好了，他看到自己生气，肯定马上就来哄他了。 殷祈愣愣地看着清冷的月光，有些蔫巴巴地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 很无助。 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走路还是有些力不从心，这是穿越前透支魂力的后遗症，加上现在魂印上裂痕遍布，体质就更差。明明已经知道爸爸在哪个方向，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就出发去找爸爸，却还在害怕，除了体力不支的原因，更深地还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 这不是两千年后的丧尸帝国，没有熟悉的生活环境，没有同类可以交流。 低级丧尸没有智慧，高级丧尸只有他一个。 现在的人类眼里，丧尸都是怪物，被发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更重要的是，现在这个时候的爸爸，大概，根本不认识他吧。 如果他没猜错，爸爸今年20岁，万一不认他，他该怎么办？ 那本神奇的书自从把他从创世纪带到这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殷祈尝试了呼唤了他很多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有时候小孩都怀疑这压根就是他自己做的一个梦，梦醒了，他还是一个人呆在那个可怕的研究院里。 殷祈发现，他并没有他自己原本所期望的那么勇敢和坚强。而事实上，他才十二岁，这一年来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成年人都不一定接受得了，何况是个一直被父亲娇养大的孩子？ 他想起爸爸买给他的小鲸鱼抱枕还在他和爸爸的卧室里。 他的阿绿从他被抓到中央科技院开始就没人给浇水了。 傻爸爸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变成丧尸了，那九块魂印应该找到他了吧。 殷祈下巴搁在膝盖上，皱着眉叹了口气，眨了眨通红的眼睛，把冒上鼻头的酸意压下去，又抬头望了望月亮，才默默站起来走出超市。 爸爸说过，殷家人从不坐以待毙。 第9章 谢谢大家 末世历02年，殷祈穿越后第五天。 按照人类发展史，现在应该是末世爆发的初期，一开始的□□和恐慌应当已经过去，大型的基地建立起来，异能者公会也已经成型。 殷祈记得殷醴曾经说过他一开始是一个异能者小队的队长，而颜战和白御叔叔也是在末世之前就跟爸爸成为了好友，末世后一直作为异能者小队的主力，也就是殷醴的左右手。那么现在爸爸所在的方向，很有可能是人类基地？可惜当初没有把爸爸在的基地名称问清楚，要不然现在找起人来就容易多了。 殷祈按下心里的懊悔，悄悄隐匿身形跟在几个步行的人类身后。 他前天晚上就出发了，虽然对这城市实在很陌生，还一直迷路，但是殷祈知道只要一直朝着魂印波动传来的方向走，就不会错。 然而他长期生活在丧尸帝国，驾驶技术学过，但是他……只会开飞行器，像汽车这玩意只在讲述人类发展史的博物馆里见过，就算找到了也不会开。何况，在人类世界里，五岁的孩子应该是不允许开车的……吧。 那些人据说是要去a---1军区的，因为之前所住的b-3基地已经被尸潮攻陷，他们只能出走，而a---1军区又是目前实力最强大的人类基地。他们的车子在支撑了很长一段路后就不行了，又找不到油或者新车，只能徒步走到已经距离不远的目的地。 殷祈很快就发现这一队人的前进方向跟他的目标方向是一致的，这么说的话，爸爸是在a-1军区？ 小孩小心地用着追踪术，他这时候的行动速度很慢，身体也不够灵活，毕竟体型限制加上之前受了伤。见那几个人找了一个带院子的民房躲进去，立刻催动魂力使自己的身形跟周围环境同化，加快速度跟着，赶在他们关门前溜了进去。 这座民房只有小小的一间，屋里大部分家具都被毁坏，几个人甚至找不到可以坐的椅子，外面的院子应该是末世前几家共有的，但是为了安全，他们还是在搜索了其他房子之后选择了呆在一块，没有分散居住。 殷祈隐匿了身形站在角落，静静地观察着那些人的动作。他的追踪术配合魂力的掩盖可以完全跟环境同化，加上他是丧尸没有呼吸，人类很难发现他，这是当初殷醴根据殷祈魂力属性的特殊专门设计出来的体术。 他跟踪的总共有六个人，一对父子、三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女人，几个人正围在一起分着食物和水，地上铺着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被单。 殷祈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最后停在那对父子身上，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这两个人给他的感觉很特别。 中年男人个子不是很高，有点大腹便便的样子，怀里搂着的孩子看起来比殷祈大一点，也是胖胖的。那个小孩似乎不太会表达，说话有点结巴，往往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还语序颠倒。 男人正手把手地教儿子用筷子，神态动作都非常有耐心。 直到小孩手里的筷子又一次掉在地上，那个男人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表情看起来明明有点难过，却又马上对着儿子露出了笑脸，从背包里拿出勺子开始喂小孩吃水果罐头。 殷祈站在角落里木木地看着，一动不动。 他脸上其实很少有不同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呆，这是所有丧尸共同的特点，然而丧尸幼崽一般来说都会比较活泼好动，像殷祈这样不动不笑的几乎没有。殷醴在身边的时候他还会笑会哭会偶尔撒撒娇，而男人离开以后，他就基本没有表情了，看起来就像精致的玩偶。从面无表情这一点来说，殷祈是个地地道道的丧尸。 随行里有个看起来特别瘦弱的年轻男人，他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服非常脏污，一直在抽烟，时不时捂着喉咙咳嗽几下，此时正眯着眼嫌恶地看着他对面的父子俩，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 殷祈悄悄走近了些，便听到那个人嘴里冒出的一连串咒骂。皱着眉把男人的话拼拼凑凑理解了一下，殷祈大概明白了这一队人的关系。 那个小孩，除了说话结巴，智力也有些问题，而这个烟鬼，跟小孩的爸爸是亲兄弟。 队里有一队情侣，都是大学生。还有一个看起来特别冷漠的男人，一直没说话。 殷祈侧着头听这烟鬼骂骂咧咧，觉得他说话方式还挺奇特。 “玛德这世道要水水不够，要食物食物不够，还跟中了邪一样带着那拖油瓶，什么都不会尽知道叫阿爹，这也就算了，好好的又冒出两圣母，呸！一群蠢蛋！都末世了还唧唧歪歪，整天腻一块不说，见着个老弱病残就大发善心，迟早把命搭进去！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到这堆坑货……” 殷祈把烟鬼说的话仔细梳理了一遍，也大概知道这队伍是谁领头的了。 他原以为是那个烟鬼或者中年男人，现在看来反而是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更有话语权，因为那个烟鬼从头到尾把人骂了个遍就是不敢骂那个男人，甚至时不时就会偷喵那个人一眼，似乎很畏惧他。 看来爸爸说得没错，人类的末世跟丧尸帝国并没有很大不同，一样是强者为尊。 原本，要混进这个逃亡小队，殷祈觉得并没有什么难度，现在还是人类末世爆发的初期，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虽然已经急剧下降，但还没有发展到末世中期那种人人互为死敌的畸形社会。 殷醴当初在教儿子人类发展史的时候，对于末世中期的讲解是最为详尽的。眼前几个人明显警惕性并不很高，由此殷祈觉得没有压力。 可是当他带着一些防备靠近那个从头到尾都在沉默的男人时，就和男人瞬间抬头射来的冷厉视线对了个正着。 殷祈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对上成年人凌厉的目光难免有些不安，何况丧尸和人类互相对立，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远离一切可能伤害到自己的人类异能者，当下条件反射就想跑。 可是小孩又及时清醒过来按下了逃跑的想法，他现在身上追踪术还在生效，身体跟周围环境是一体的，人类不可能看得出来，除非对方是非常敏锐的精神系异能者。但烟鬼说这个男人是雷系，所以不可能会发现他才对。 然而殷祈刚刚松了一口气，男人就霍地站了起来，无视其他人询问的眼神，径直大步朝他的方向走来。 小孩抿紧唇盯着已经走到他面前的人，全身僵硬了片刻，随即在男人伸手摸过来的瞬间弯下腰用魂力裹住全身，无声又迅速地窜到了院子外面。 而他原本呆着的地方此刻已经被一个激雷轰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正缓缓冒着黑烟。 男人盯着空无一物不停冒烟的墙角，忽得勾唇一笑，轻声道：“下次再让我抓到小尾巴，可就不一定跑得了了。” 院子外的小孩听到这句话，原本恐惧的心情反而安静了下来，看着男人施施然地坐回原处喝水，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录音石，低下头运起追踪术，离开了院子。 第10章 谢谢大家 曾经殷祈被殷醴养到八岁的时候，依然没有正常丧尸的强健体魄，除了魂力循环和进化顺利得达到逆天的程度，体质测试全部红灯。因为没有尸角，魂印天生缺失一块，魂力便无法用来淬炼身体，即便长成成年丧尸，身体也如人类般脆弱。 虽然帝国两千年来都没有过无角丧尸的先例，但殷醴作为活了不止两千年的丧尸，自然明白无角的幼年丧尸是多么容易夭折。即便能够长成，若没有全面细致的看护，也很可能早早逝去。 于是殷祈便在殷爹的指导下开始学习一切可以凭借技巧取胜而忽视体质的技能。只是小屁孩毕竟年幼，在八岁以前又完全没有像其他小丧尸一样接受家族体质淬炼，所以本来一直被夸聪明伶俐的殷祈在八岁那年，学了两个月愣是没有把基础追踪术学好。 于是有一天，挫败的小丧尸在又一次下课后蔫巴巴地抱着他爹买的小鲸鱼抱枕走回了卧室，脱掉毛茸茸的鸭子拖鞋爬上了铺着黑色床单的大床，把脸埋进棉被里就不出来了。 当天从帝国大厦办公回来的殷醴在元帅府的前花园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本该高高兴兴跑出来迎接他的宝贝儿子。 殷祈在被子里埋了一会儿就被人轻拍了下屁股，闹别扭的小孩委屈地又往里缩了缩，拖起鲸鱼抱枕把自己整个盖住。 殷醴看着躲在枕头下装透明人的儿子，无奈地抽了抽嘴角，俯下身拿开抱枕，把儿子连人带被圈到身下，严严实实地收进怀里。带茧的拇指慢慢摩挲着小孩露出的侧脸，低声哄道:“傻毛毛跟爸爸玩什么躲猫猫？嗯？” 后背紧贴着男人坚实的胸膛，殷祈动了动，伸出细白的手指握住男人的拇指，嗓音闷闷的，“不玩游戏。” “那为什么藏在被子里？不高兴了？”殷醴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触到的掌心皮肤是孩子才有的细腻柔软，一片温凉。翻转手背把小手裹进掌心，慢慢顺着细细的指头，直到儿子的手变得温热，才用拇指细细搓揉白软的掌心。 殷祈手心被他爹的茧子揉得很痒，想抽回来却又使不上力，软嫩的皮肤被揉得微微发红，小孩痒得喘了会儿气，才别扭地慢腾腾翻过身对着男人，手指握住男人的拇指不让动，眨了下跟男人极像的黑眼睛，撇嘴，“痒。” 见儿子肯说话了，殷醴也不继续欺负小孩，“在气什么？跟爸爸说。脸皱得和包子似的，这要丑了回头你颜战叔叔又要取笑你。” “爸爸。……为什么追踪术我一直学不会。是不是因为我太笨了？爸爸会不会嫌弃我？”殷祈一直很担心自己的智商，这样的担忧从他出生记事就开始了。没办法，他虽然很少出门，却也知道他爸爸是帝国元帅，武力值强悍得无人能敌，教科书上的描述简直把他爹夸上了天。当儿子的连追踪术都学不会，爸爸一定不喜欢他了。想到这里，小孩扁了扁嘴眼睛就红了。 而殷醴看自家儿子都快掉豆子了，连忙俯下身在儿子额头上用力亲了一口，大手摸着软发，嘴里低声哄着，“傻毛毛，哭什么。只是学得慢点，哪里蠢？毛毛年龄还小，以后就好了。何况这世上多的是资质不佳却成就非凡的人，我儿子这么聪明，怕什么？” 殷醴知道儿子在介意什么。小家伙早慧也没啥不好，只是太懂事乖巧，叫了八年的傻毛毛却愣是乖得让人无可奈何。不会闹着要去玩，不会擅自跑出府，买礼物总是说要爸爸就好，每个节日都为当爹的准备小礼物。那箱小玩意现在还被他收在智能保险柜里。 养个儿子一点不傻也是个问题，而且功成名就这一点他自己已经做得太多。 两千年前他被陷害变成丧尸，从此孑然一身四处征战，直到帝国建立，活得太久连帝国史馆那群吹毛求疵的老家伙都专门著书对他做过的事做了记载，还不知死活弄成了教科书，大概嫌他仗打太多了影响不好。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养着，他才觉得活着有了羁绊和意义。 他的儿子不需要承担无谓的责任，只要平安快乐地活着就好。 殷醴也想过当初如果自己坚持不收留殷祈，想办法让小孩知道他父亲其实另有其人，那么现在他们又会是什么光景？大概殷祈不会这样亲近他了吧，所以那时的心软，大概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殷祈仰头看着男人说话，知道他爹没有嫌弃自己，才把小手贴上男人的脸，有样学样地在男人下巴上印了个湿漉漉的吻，又蹭了蹭爸爸的脸，抱住脖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窝了进去。小孩学了整个上午，早就困了。 殷醴回过神，也知道儿子的午睡时间到了。抱起儿子小心地给换了个姿势，裹在怀里拉起被子盖好，大手一下一下轻稳地顺着小背，直顺得儿子乌黑的眼渐渐合上，嘴里呢喃了几句“爸爸”，低声应了他后才安心地沉沉睡着。 之后殷祈又苦学了两个月，才算完全掌握了基础追踪术。 这段回忆对殷祈的影响是巨大的，即便过了四年，他对当时父亲的话记忆犹深，那是殷醴对他最好的肯定。 *** 殷祈差点被雷系异能者发现，逃离了那个院子，闭上眼开始感应附近的丧尸聚集地，却没有什么收获，现在的丧尸基本只在有人的地方才会大量聚集，徘徊不去，其余时间基本都零零散散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往丧尸聚集地而去，难免碰上其他人类，并不安全。 这里有无数他的同类，却没有一个可以跟他交流。 抬头看了看夜空，圆圆的月亮跟之前见到那样明亮。刚刚那个中年男人对儿子说，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殷祈记得，书上说过，中秋节是人类团圆的节日。曾经他也会拉着爸爸一起过人类的节日，虽然丧尸从不过节，但是男人还是每次都同意了他的要求。 紧抿着唇低下头，小孩乌黑的眼睛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地上自己小小的影子，拉起衣服上的帽子盖住头，身形隐入旁边的巷子里。 他看起来是只有五岁没错，但他其实已经十二岁了。 十二岁的孩子，只有着五岁的身体，再如何弱势，再如何孤单，他也知道自己该长大了。 殷祈不学着长大，怎么找到爸爸？那个男人的威胁他才不会怕。 他只要朝着正确的方向找下去，一定可以找到。 爸爸说过，哪里有儿子找不到老子的？ 他爸爸才不会丢下他。 他爸爸一定也曾为了活下来陪着他而拼命过，虽然他最终没有留下来，但他尽了最后的力量保护了他的傻毛毛。 殷祈想，爸爸老是说他是傻毛毛，其实他比自己还傻。 蠢小孩为了找爸爸而选择长大，天经地义。 第11章 谢谢大家 a---1军区是人类末世前期实力最强大的基地，其中军部掌握的人力物力远大于政府，因而末日开始后不久，政权与军权就合并了，这就导致直属中央的科技研究院有恃无恐，在异能者身上秘密实施的非人研究和丧尸解剖几乎是持续了一千多年，一直到末世后期荣光基地崛起，并将其合并，研究院的残酷实验才有所减少。 当然，即便后来荣光基地发展成足以和丧尸帝国抗衡的人类联邦，那样的实验依旧没有完全被禁止。 毕竟，对于某些人来说，巨大的利益无论如何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何况那时候丧尸已经建立帝国，丧尸个体进化出的魂印更是人类一大威胁，要与之抗衡甚至占据优势地位，一些“小小的牺牲”就是必须的。这样的混战直到殷祈出生前几年才停止，人类与丧尸也迎来了短暂协议停战的时代。 殷祈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一家超市，反复确定了超市里没有活人的气息后，就迅速拖来了一只凳子，东翻西找找出一个他能够背起的最大背包。 小孩爬上凳子往货架上够东西。食物和日用品都比较轻，也放得比较低，踮踮脚也就拿到了。 只是在拿面包的时候，因为那个货架设计得要比其他的高，小孩踮了半天脚也没有够到。 五岁的身体毕竟太瘦小，何况殷祈先天不足，没有尸角使得他失去了丧尸应有的超强弹跳能力。 发愁地瞪着高高的货架，殷祈赌气爬下凳子就要走，却在转身时想起了爸爸说过人类末世食物奇缺的话。 小孩低着头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过高的架子，顿了顿还是走回来，踩着凳子手攀着货架努力往上爬。等到把上面的东西都扔下来，自己也安全下地后，原本白嫩的手心已经磨得火辣辣地发红发疼，身上的衣物也有些脏了。 殷祈看着手心愣了愣，慢慢抿紧了唇。 他想起以前自己第一次接受训练然后受伤的时候，爸爸站在一旁冷着脸什么都不说，该怎么训练还是怎么训练。 等到训练结束后才蹲在他面前，仔细地给他理好衣服，拍掉灰尘，看着自己委屈的神情嗤笑，随口道：“还敢说自己是男子汉，早上还闹着不肯穿红衣服，怎么现在倒娇气了？” 嘴上不留情面地嘲笑着，接下来的动作却是一贯的轻柔。捧着受伤的小手哈了口气，热热的气息喷在泛疼的伤口上，痒得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缩着手一边往后躲，然后被不知不觉已经勾起唇角的男人搂进怀里，大手一托就轻轻松松把他抱了起来，进屋上药洗漱。 虽然在上药的时候伤口依旧刺痛，甚至比之前更疼，他却不委屈了，只是看着爸爸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乌黑的眼睛，习惯性地用已经包扎好的手紧握着爸爸的一根手指。 那时候的他并不是不怕疼，只是因为有爸爸陪着，殷祈就觉得好像无论多痛都没什么好怕的。后来他因为魂力暴动差点就死了，他也没有多害怕。因为爸爸说过，只要傻毛毛需要，爸爸总是在的。他哪里也不会去。 可是他的傻爸爸，已经两年零五个月又十天，没有见到傻毛毛了。 以前他逮着个人就问爸爸去哪了，却没有一个人敢正面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家里的副官知道真相，医师也知道真相，所有人都知道，却不告诉他。总要等他自己去发现，爸爸真是太坏了。 可是殷祈那么蠢，好多事情都不会，看他今天还差点被抓住，爸爸怎么就放心得下。 殷祈低下头，松开抿得发白的唇瓣，对着脱皮的掌心哈了两口气，认真而笨拙，一如那十年的时光里爸爸对他做的。 给背包塞满了食物、衣物和日用品又仔细检查了一次后，殷祈又翻出一套半旧的儿童套装，开始给自己换衣服。他身上是实验体专用的防护服，不能让人类看见。 穿衣服的时候又遇到了麻烦。以前总是爸爸给穿的小衣服。男人手指带着茧，显得格外粗糙。对于白嫩的小孩来说，爸爸的手总是修长有力的，骨节分明。每次扣小扣子的时候都是动作迅速利落，又轻柔小心得很。然而在爸爸眼里很简单的事情到了他来做的时候却变得格外困难起来。 殷祈比划了半天才把衣服套上，笨手笨脚地把衣领翻出来理好，扯平衣摆，几颗扣子在扣错两次后也总算是扣对了。 哪怕他已经离开爸爸独自在将军府里生活了两年，却也没有完全学会这件其实很简单很简单的事情。 仿佛潜意识里觉得只要他一直学不会这些事情，只要他一直是长不大的傻毛毛，爸爸就会因为担心他而早一点回来。虽然这样带了点孩子心性的想法，并没有真的实现过。 他不会再那么任性了。可是，爸爸可不可以早点回到他身边？就算他不来找毛毛，起码等毛毛自己去找到他。 *** 一切准备就绪后，殷祈就出发去找那一行人了。 既然他们的目的地是a-1军区，大方向又跟他的目标基本相同，那么混进他们的队伍一起前往军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他不认识路，之前赶路基本是朝着一个方向走，经常跑进死胡同，跟着他们走好歹能少走弯路。再者，目前其他丧尸还未进化出神智，丧尸王似乎不在这片区域里，无法得到有用的信息，他就算对人类末世初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爸爸以前的讲解也特别详尽，可课堂是课堂，真要运用到实践中，他真的不怎么擅长。 而且，就算真到了目的地，以他的情况也很可能会被怀疑，毕竟一个五岁的人类幼崽独自一人逃过密密麻麻的丧尸捕食，来到军区……实在是一件概率极小的事情，哪怕他拥有罕见的异能。 只是，怎么混进去还是个问题。他已经有足够的物资可以用来跟他们交换，五岁的幼崽身体也极具欺骗性，异能方面可以用精神系异能来搪塞，毕竟他熟知丧尸群的具体位置，可以帮助他们躲过可能遇到的围堵，这是个很好的筹码。来历方面……与异能强大的父亲走失或许会是个可信的答案。 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掩盖他是个丧尸的事实？ 殷祈没有尸角，小孩的长相精致白净，非常讨喜，加上他以前为了方便治疗，生活模式都是参照人类生活方式来修改制定的，确实很像人类幼崽。可是他没有心跳，脸色也是丧尸惯有的惨白，身体非常冰冷。队伍里那个男人危机意识太强，感觉非常敏锐，没有可靠的伪装根本瞒不过去。 殷祈有些焦躁地背着包在超市门口来来回回地走，一只手还捏着脖子上挂着的牌子，盯着地上漆黑的影子苦思冥想。 他年纪小，接受的丧尸精英教育并不全面，虽然爸爸奉行实用主义，教给他的东西更多偏向于丧尸魂力的运用，但深层次的魂力操控却不是他这个年纪可以学的，且不说他理论知识掌握有所欠缺，就说他的身体，就负荷不了高强度的魂力运用。 想到这里，殷祈的焦躁……突然平息了下去。他想起，以前爸爸养他，他知道爸爸对他好，宠他疼他，却没意识到，爸爸在他身上真的花了很多很多心思。 单就教育问题上他身体的毛病，就带来了很大的阻碍，学院老师总说他不可能学会，爸爸却想出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去打破那些所谓的“不可能”。可他以前任性的时候还觉得，爸爸对他有些不用心，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很爱他。白御叔叔以前总说，家人的爱总是在真的失去后才被察觉，原来是真的。 他一直以来都太过不安了。刚出生那年母亲的舍弃，他嘴上说不介意，其实还是很害怕爸爸也那样。哪怕爸爸用了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来向他证明那句话：“儿子，爸爸爱你。” 他居然到现在才懂得。 殷祈闭了闭眼，终于下定了决心。 随后，小孩把双手放到了心脏处，开始调动身体里储存的魂力，朝着胸口的魂印聚集，墨绿色的魂力慢慢变得越来越浓郁，将布满裂痕的魂印层层包裹，直到身上的皮肤感觉到不同以往的温度，他的动作才停了下来，随即脱力摔坐在地。 小孩额头布满冷汗，他胡乱擦了擦后就费力地抬起手去摸脸，指尖触到了温热的皮肤，随后伸手去摸胸口，那里传来了一阵于他而言极为陌生的振动，是独属于人类心脏的跳动频率。 殷祈终于松了一口气。此刻的他，跟正常的人类孩子，根本没有差别。 第12章 谢谢大家 末世历02年，殷祈穿越后的第七天清晨。 小孩盘着腿坐在院子里一个中年男人旁边，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背包，似乎在翻找着什么。而他斜对面一个抽着烟的瘦弱男人正一边咳嗽一边低声地骂骂咧咧。 在耍赖哭嚎、物资交换和异能展示三重攻势下，殷祈成功地打入了雷霆小队内部，成为队伍的一员。对此，殷祈没有任何成就感。 毕竟，帝国元帅的儿子即使在十岁以前被父亲保护得很好，却也不得不在被孤立监视的两年里学会某些……能够让自己安全活下来的弯弯绕绕。而这些弯弯绕绕，并不是殷醴希望儿子学会的。但是，对于如今的殷祈来说，这不算什么。只是言语上的妥协和性格上的伪装，他不介意。 这个队伍叫雷霆小队。队长就是之前那个差点抓住他的男人，叫秦风，雷系异能者，本来小孩撒泼打滚装可怜的时候，男人还不信他，坚决不接受他加入小队，但是等到殷祈展露了他独有的治愈系异能之后，男人还是妥协了。 在末世，团队里多出一个治愈系异能者，就意味着他们安全到达基地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作为小队队长，秦风需要对团队的安全负责，接纳殷祈是必然的选择，何况，小孩看起来相当无害。 六个人中那对父子和那个年轻男子是一直在一起的，他们来自已经沦陷的b市，年轻男子是小孩的叔叔叶楚，空间异能，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亲人。还有来自t市的一队情侣，男的拥有火系异能，女的是水系异能，都是大学生。 从他出现开始，那对父子对待殷祈的态度就很好。中年男人叫叶阳，是个兽医，植物系异能，看起来很温和。他儿子叫叶嘉，虽然在末世里跟着父亲逃亡了几个月，却依旧胖嘟嘟的，可见被照顾得很好。他一看见殷祈就笑呵呵的，主动凑过来磕磕绊绊地跟新加入的小孩说话，显得很高兴。 殷祈礼貌地回答着叶嘉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看起来相当有耐心。对他来说，这是第一次有小孩愿意主动跟他玩，实在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只是喜欢归喜欢，小孩从头到尾都绷着张小脸，没有表情，也不笑，只是静静地用乌黑的眼睛看着对方，偶尔伸手摸一下叶嘉的头，他找了半天终于从包里找到一根棒棒糖，拿出来递给了小孩，还顺便帮忙剥了糖纸。只是在叶嘉提出要跟他一起吃的时候拒绝了对方的提议，将伸到眼前的手慢慢推了回去。 叶阳在一旁看着殷祈异于常人的表现，又想起之前小孩哪怕是惊慌失措的时候，骨子里依旧流露出来的矜贵气度，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殷祈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小孩从来没有对除了他爹以外的人笑过。不是他娇气，而是他根本就笑不出来。 以前帝国里所有人都当他是没角的怪物，血统叛徒。小丧尸们不肯和他玩，逮着机会就讥讽他，就只是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说殷祈不祥。外面的人从不叫他的名字，仿佛怕脏，总是小怪物小怪物地叫，然后用惊疑厌恶的眼神瞪他一眼，就飞快地跑了。一开始小孩对这些不是很清楚，那时候爸爸总不让他出门。后来他会走路了悄悄溜达到大门口玩，真相就变得显而易见。 他不知道爸爸为了阻止那些流言蜚语花费了多大的力气，也不知道因为他的缘故，爸爸在帝国里被弹劾得有多重，却看得见爸爸那段日子里每天脸上的疲惫，还有偶尔一个人在书房听下属报告时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狠戾与杀意。 所以殷祈从来不因为那些厌恶鄙夷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难过委屈，哪怕他对着别人时，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 他更多的是抱着阿绿去催爸爸给它浇水，或者是一个人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看帝国通史，直到爸爸忙完了唤他，才拎着书爬到男人腿上坐着，奶声奶气地问问题或者说小话。 对小孩来说，有没有表情，根本不是多么重要的事。 殷醴没离开前，经常教儿子各种“与众不同”的观念道理，本来就冷傲不羁、常年四处征战的男人思想更是狂傲叛逆，虽然在帝国元帅的位子上坐了一千多年，性子里的精明狡猾已经无法抹去，却被完全掩藏在桀骜不驯的性格之下。他始终认为，自家儿子那么聪明，自然不能学帝国教师的各种迂腐思想。因此殷祈在面对那个叫叶楚的年轻男人的时候，并没有直接把他归在“坏人”之列。 叶楚看起来还算精干，却眼神猥琐，说话间也总是以骂骂咧咧居多，似乎已经和中年男人断绝了关系，因为之前必须依赖叶阳的车来军区而被迫同行了。殷醴说过，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黑白分明。有些人虽然“很坏”，却也会在一定时候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看人的时候不能一味认死理。 殷祈觉得爸爸说得很对，事实上，在小孩眼里，爸爸说的都是对的。所以叶楚这个人的“好坏”，还有待观察。在末世，他这样的人反而吃得开，虽然不被看好。 至于那对情侣？ 殷祈盘腿坐在已经熄灭的火堆旁安静地咬一根香肠，看着对面互相安慰鼓励的男女，低下头，伸出小指头在地上慢慢画出一只简单的小鸭子，又把手覆上去盖住，眨了眨眼睛，愣了神。 他们乍看起来性格有点像颜战叔叔，都是冲动而充满正义感和爱心的人，可是他们没有颜战叔叔的“狠”。在殷祈出现的时候，他们俩几乎是立马就接受了他，还主动提出要带他去军区，殷祈虽然感激他们，却不打算白白接受帮助。 爸爸说过，在人类末世，除非实在无路可走，否则自身实力强大绝对比依赖他人要来得安全。现在末世才开始不久，他们尚不知道人心险恶，过分仁慈热心迟早会给他们自己带来大麻烦。 那个叫白雨的女大学生一见到殷祈就尖叫了起来，声音高亢尖锐，嘴里嚷嚷着什么“好萌好萌”就冲过来要抱他，还好小孩迅速躲开并用异能结了个结界把自己裹住，才没被碰到。 他现在虽然已经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却不能保证对方碰到他之后不会下意识出手攻击，丧尸攻击人类是天性，殷祈就算不吃人肉，也无法说服自己跟人类亲近。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那么做，远离人类联邦的思想早就根深蒂固，要不是为了找爸爸，他根本不会接近人类一步。 这一点在其他人看来，其实是非常矛盾的。殷祈受到的教育是远离人类，就算不敌视，却也不能亲近，可是他的生活方式、外貌特征，却和人类有莫大的联系。 首先，殷祈一直是被用人类的方式养着的，小屁孩的衣食住行，没一样和丧尸相同。殷醴把元帅府主院改成了人类建筑的模样，家里装修统统是按照人类家居装饰设计的。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参照帝国医院权威医生的建议。 殷祈出生后，不喝人血，不吃人肉，人类异能者的晶核对他毫无吸引力，长相也偏向人类，种种迹象都让医师断定他不适合丧尸的生存方式，要想让他活下去，必须在人类和丧尸的生存模式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于是当爹的想尽办法，在自己的地盘里为儿子营造了一个人类模式的乐园。他觉得别人怎么议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从殷祈被接到他身边起，他就开始学习一切有关于人类育儿的事情。 以前小孩身体冰冷，总因为太过渴望人类温度而无法入睡。殷醴就利用自己强盛的魂力，把身体温度强行改造得和人类一样，甚至比人类体温还要高得多。因为医师们说，如果殷祈没有强大的成年丧尸炽热魂力的温养，就很有可能夭折。 小孩才刚刚进入他的生命，殷醴怎么能让他离开？不省事的傻毛毛。 作为地地道道的贵族丧尸，又是一国元帅，丧尸体质本身就是一种荣耀，更是根本的身份确认。 没有一个丧尸会愿意自己哪怕有一丁点像人类，那简直是奇耻大辱。殷祈却知道，他爸爸为了他，几乎都不在乎了。 适应人类的温度，对于任何一个丧尸来说都是一件无比艰难痛苦的事情。殷祈却知道他爸爸一直抱着他，脸色是正常的冷硬，说话骂人依旧毫不客气，动作依旧轻柔小心。经常会有炽热的能量从他背心导入幼小的身体，温暖得就就像书上描述的，属于人类世界的阳光。 三年的时间，他爸爸表现出来的都是正常。就是，非常正常，一直的。 殷醴不想儿子知道的，他就可以掩饰得□□无缝，谁也别想看出一点端倪。 可是殷祈现在还是知道了。 他现在变得跟人类一样，有呼吸、有心跳、有正常的体温，没人知道他其实是丧尸。用的方法，跟他爹当初用的是一样的。而付出的代价，是身体上夜以继日的疼痛。 身体上的痛苦算什么呢？没有比失去他爸爸更让他觉得绝望了。他爸爸真是蠢透了。他当初一定和他一样怕疼，却从来不肯说。要是他说了，傻毛毛一定给他吹吹，然后学着他哄他的时候一样，告诉他很快就不疼了。 他爸爸一点也不把殷祈当男子汉，不然他们一起分担，肯定就不会那么累。 好在殷祈还是知道了。他没有怕疼，没有偷懒，没有耍赖，他懂事了。 不过，他才没有想念他爸爸。如果他爸爸不想他，他就不原谅他了。 殷祈看着地上那只已经变得模糊的小鸭子，伸出小手抹掉，看着变脏的手指，默默把手擦干净，背上包跟着众人离开。 第11章 .24 末世历02年，殷祈穿越后的第九天。 a-1军区，中央研究院。深夜。 “你确定要启动救世计划？目前我们投入研究的丧尸实验体根本承受不住3号药剂的破坏力，病毒进化体提取到三分之一实验体就完全撑不住了，现在启动救世计划对抗丧尸潮无异于以卵击石！”宽阔的实验室内，一身白大褂的青年皱紧眉头对着坐在他对面的军装男人怒道。 “上次抓来的实验体只是三级丧尸，3号药剂毕竟强度太大。这次的可不一样。要知道军区的决定不是每次都会有纰漏。何况，提取病毒进化体，将丧尸的能力移植到人类异能者身上，对于全人类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a-1军区将会是新一代人类联邦最适合的领军者！”军装男人显然胸有成竹。 “哼！不会出错？上次我要的那只丧尸王可是还没抓到就直接被撕碎了，连丧尸晶体都被拿走！最后居然还秘密派军队去绞杀殷醴！ 你们跟我保证过会活捉殷醴作为我的最新研究体，结果呢？哈！好好的一个异能者你们非把人逼成丧尸王！ 这也就算了，后面军部派了三分之二的异能者战队居然都没抓住他。我看中的实验体就没一个成功到手过！ 秦涛，军部的保证我们中央研究院真是不敢再相信了。这次难不成你还能找出让人满意的实验体给我？”白大褂神色倨傲，阴毒的目光扫过一旁巨大玻璃箱内正嚎叫嘶吼的丧尸，眼中疯狂的情绪一闪而过。 “淮彦，我说过研究院不需要一直对军部抱有敌意，救世计划既然是我和总统批准的，就一定会保证它的实施。下午异能者第一战队已经抓捕了新的实验体，上次我向你借的生化战队可是在抓捕行动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军装男人神色得意，狡猾地暗示。 “……生化战队？！你是说……殷醴？！哈哈哈哈哈……” 被称为淮彦的青年在念出那个名字时霍地站了起来，完全不顾被自己带翻在地的椅子，只是眼神狂热地盯着对面的男人，那神情仿佛盗墓者发现了藏有巨大宝藏的墓室，容色癫狂。 “没错。生化武器、异能者和军火三重围追堵截，殷醴就是成了丧尸王又如何？虽然此次损失可谓惨重，但是丧尸群没了指挥，下次尸潮来临的时间就大大推迟，目前进化出神智的丧尸就只有殷醴，抓住了他一切就好办了。有了实验体，提取出病毒进化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还担心救世计划启动不了？”男人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面，言语间已明明白白地透露了自己的意图。 姜淮彦神色痴迷地望向一旁桌上的试剂瓶，毫不迟疑地答应。“好。马上开启救世计划！再调一个小队去支援他们，尽快把殷醴带回来。这次的研究一定会成功！哈哈哈哈……一旦成功人类末世就变成丧尸的末日了！哈哈哈哈……” *** 同一时刻。a--1军区城外非安全区。 “殷祈，你父亲有说让你去军区哪个地方找他吗？” 说话的是叶阳，他正抱着睡着的叶嘉，一只手从背包里抽出件外套，小心地把儿子裹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叶嘉睡得不□□稳，呢喃了几句“阿爹”就把头埋进毯子里去。 殷祈正和其他人坐在陈旧的帐篷里，小小的身影在暗淡的烛光下显得越发孱弱。他穿得不多，只一件小t恤配薄外套和宽松的布裤，上衣是淡蓝的，裤子是全黑。对于六岁小孩来说，这样的衣着在秋天的夜里还是显得太单薄了。但他毕竟是丧尸，穿再少也不冷，就无所谓了。 听到问话，殷祈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在看到叶阳小心翼翼的动作时呆了一下，又马上回过神，慢慢摇了摇头，木木地开口，“……我不知道。进了军区再问一下登记人员吧。不行的话还能去异能者公会查。”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本来就稚气未脱，放低后更显得有些含糊软糯。 殷祈很清楚自己最近说话几乎可以算是口齿不清了，但他没办法。强行用本源魂力把体质改造得如同人类一样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这两天强撑着赶路已经是极限，心脏处的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小孩却没有半点后悔的想法。 他想，这些痛苦都是爸爸曾经受过的，傻爸爸忍了三年都没喊疼，他不怕，毛毛也不怕。 叶阳听着小孩奶声奶气却考虑周到的回答，温和地笑了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殷祈从一开始出现就表现出不合年龄的懂事聪慧，礼貌又沉稳，连爱找麻烦的叶楚都不怎么去惹他。他曾好奇过什么样的父亲才能教出这样懂事乖巧的儿子，简直冷静得让人心疼。初次见面的时候也不见他对自己儿子有什么歧视。 后来试探地问了几次，小孩却闭口不谈他父亲的事，一路上不喊苦不喊累，还会帮着哄小嘉，虽然只是拍拍他的头当做安慰而已。 除了对人态度疏离冷淡外，真的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当然小孩不是什么时候都冷淡，通常只要提到他父亲，殷祈就会发呆，有时候眼眶红了都不自知，仿佛独自陷入了回忆里，经常一想就是半天，这种时候才真正有点像一个离开了父亲的孩子。 想到这里，叶阳温和地笑着开口：“进了军区应该是要靠贡献赚积分来换取物资的，殷祈的食物也快吃完了吧？等进了军区，在找到你父亲之前，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哪怕小孩再懂事，也依旧是个孩子，虽然异能小队会收，年龄却也是个大问题。 殷祈闻言一怔，握着地图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乍看起来平静无波，却有些茫然地低下头。 第11章 .25 听到叶阳的话，小孩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地图，感受到魂印处传来的持续绵密的疼痛，摇了摇头。 他知道面前的人是好心，可是……他不准备继续跟他们一起行动了。 殷祈并不是没考虑过该如何在人类基地立足的问题，事实上在加入雷霆小队之前他就思考了很多次，也在脑海里模拟了好几个方案。只是这个问题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爸爸曾说过人类末世前期检测丧尸的常用手段，用的是一种军区科技院制作的特殊试纸，只要被试者用舌头舔过后试纸变红，就说明有变异成丧尸的危险，必须隔离24个小时，一旦变异当场击杀。 殷祈想要进军区势必要过这一关，而他毕竟是丧尸，目前为止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依靠他的魂力掩护，因为现在的他通过强行改造，体质和人类差不多，只要把核心魂力融入唾液，检测的时候就不会让试纸变成红色，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人类也就发现不了他。这种小把戏对他来说没有危险，不过是加重身体上的病痛罢了。 至于食物，他其实就是两个星期不吃人类的食物，也不会有大问题。千年后的丧尸最好的食物是人血和晶体，现在则是人肉。只是这两样都是他从小就忍受不了的，爸爸也从来不让他吃，怕他吃了又生病。即便如此，只要有魂印在，短期不进食是没事的。 叶阳对他不错，叶嘉也很可爱，可是正因为他们很好，殷祈更不能跟他们一起。 说到底，他是个丧尸，就算伪装得再像人类，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骗过所有异能者，跟他一起行动太危险了，如果他被人类发现，叶阳父子俩恐怕也会受牵连。他们好不容易来到这个算得上是安全的基地，应该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没必要因为他而生出变数。 再者，殷祈心里到底是有些忌惮秦风的，他一个雷系异能者，没有精神系异能，照理说就算五感再如何灵敏，也不可能发现他，可他那时候偏偏发现了，这实在很不寻常。 虽然后来殷祈加入他的小队，他的态度称得上是友好，也不能打消殷祈心里的怀疑。丧尸生而多疑。既然危险，他又没有对抗的能力，那么远离是最好的方法。 “叶叔叔，我想还是不用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现在末世了，你要照顾叶嘉也很辛苦。我会自己找到爸爸的。放心吧，谢谢你。” 叶阳看着烛光里盘腿坐着的小孩，明明非常孱弱，眼神却比谁都坚定，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放弃寻找父亲的样子，终于还是暗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不再劝说。 他觉得殷祈没有说错，在这样一个末世，物资紧缺，他的异能又不够强大，要保护懵懂的小嘉就已经很困难了，如果加上殷祈，他恐怕两边都顾不好。 何况殷祈的父亲，能够回来的几率实在不大，他不可能一直带着两个小孩。一个父亲离开宝贝的儿子，除非真的是生死关头无能为力，否则……实在没有其他可以解释的理由了。 一旁的叶楚听着两人的对话，眯了眯眼，想起这一路上小孩三番两次把他们带离丧尸密集地带的“巧合”，又联想到他罕见的异能，看了看小孩安静的单薄身影，嘴角咧开偷偷笑了起来，直觉自己混出头的机会来了。 他可不是那两个“慈悲为怀”的大学生，也不是优柔寡断的叶阳。这种时候，能活下来，活得如鱼得水才是真本事，古道热肠过了，早晚要栽跟头。军区等级森严，为了往上爬，适度的牺牲是必要的，等明天进了军区，他的好日子就来了。 叶楚搓了搓手，眼里止不住流露出些许兴奋和跃跃欲试。他又盯着黑发小孩看了一会儿，盘算了半天才满意地收回视线，拉紧身上有些脏乱的大衣，背对着小孩躺下睡觉。 殷祈见说服了叶阳，便不再说话，仿佛松了一口气，疲惫地收起地图，看了一眼对面相拥而眠的父子俩，安静地垂下眼，把头埋进膝盖。 其实什么都不算难，唯一难的就是找他爸爸。 如果这个基地都找不到，要去其他地方找就更像大海捞针了。 殷祈皱着眉头在心里叹了口气。以前殷醴总是习惯亲儿子的眉心。小孩生气难过的时候，眉间就会有一道小褶皱，像极了男人，只是包子脸绷得紧紧的，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满溢的稚气和乖巧。 殷祈不知道他爹现在到底安不安全，过得好不好。他想，如果爸爸过得不好，他也会觉得很害怕。 可是，他不能说，更不能相信。爸爸都说会回来，那就是会回来。他可以忍受所有的病痛和苦难，那些也都不算什么，身为元帅儿子要是这点苦都吃不了，也不配当殷醴的儿子了，可是这不意味着他就不害怕不孤独。 如果一直找不到…… 殷祈松开抱着膝盖的手，疲倦地揉了揉眼睛，眼眶有些发红，伸手摸到地图，打开后就着微弱的烛光继续看军区的路线。 要尽快行动才行。 第11章 .26 人类末世初期，丧尸数量几乎是以几何指数成倍增长，气候异常现象日益增多，产业链被破坏殆尽，社会秩序混乱不堪，人类为了生存不得不建立幸存者基地。 随着物资日益缺乏，基地大都开始实行积分制度，即以劳动（包括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换取积分，这个时候的丧尸还未进化出异于人类异能者的魂印，一切力量来源仍是脑中的晶体，积分卡和丧尸晶体几乎代替了原来的纸币，连作为货币的金银都大大贬值。 在生存都无法拥有绝对保障的末世，弱肉强食和适者生存几乎成了众所周知却又不宣之于口的生存法则，即便是国家机关也没有对此明确地表态。于是基地中由物资、武力、积分三者来划分等级制度的确立就成为可能。 末世历02年，殷祈穿越后的第三十天。 a--1军区作为目前人类最大的幸存者基地，其内部各种新建制度可以说是最为完善的，安全系数自然也最高。只是经过了一个月前那场特大尸潮的进犯后，军区内部几乎是人心惶惶。 一方面是因为中央研究院公布的最新消息：丧尸进化到三级以上后开始拥有一定的思考能力，这表现在尸王的产生和上次尸潮进犯的“井然有序”，只会依靠找食本能而攻击的敌人绝对比懂得听从指挥调令的敌人要容易对付得多； 另一方面则是军区战力的过量损耗，且不说上次特大尸潮使异能者公会失去了五分之一的异能者小队，就说目前军区的最强战力生化战队，也在上次追捕尸王中折了一半。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的关键在于上次战役中，军区异能者的“顶梁柱”——浴火猎队，在尸潮中“叛变”了。 上次尸潮结束后，人们就发现从来百战百胜被誉为“军区之王”的浴火猎队没有一人归来。 浴火猎队早在最初基地建立时就成立了，如今已经发展成军区第一异能者战队，虽然只有五个核心成员，但追随他们的异能者数量庞大，其他主要异能者战队也经常与之合作，甚至听从调遣。 虽然队长殷醴为人冷漠又桀骜不驯，但其卓越的领导能力和强悍的战斗力都是军区公认的。这样的战队要怎样的恶战才能让他们全军覆没无人生还？不明真相的公众都为此忧心忡忡。 然而第二天，军部首长秦涛就公布了浴火猎队意图篡·党·夺·权、被军部秘密击杀的消息，同时军区异能最强的浴火猎队队长殷醴，也在被绞杀时狡猾逃脱，并在六个小时后变成丧尸，虐杀了军部少校祁封（昔日浴火猎队的副队），同时杀死原来的尸王成为了新一代丧尸王。 这个消息对于军区幸存者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殷醴往日声名卓著，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一直被当作军区异能者的楷模，仅仅一夕之间就变成全人类的公敌，这样的打击让昔日浴火猎队的追随者几乎无法承受。 除开对这场变故的难以置信，人们内心更多的是恐慌，众所周知异能者变成丧尸后实力翻倍，殷醴的异能往日在军区便无人能与其争锋，如今成为尸王，谁人能敌？ 英雄一夜之间变成死敌，人们最开始或许会对这样的消息有所怀疑，但很快，对生存的渴望和军区权力结构变动带来的利益就让大多数人放弃了对军部的疑虑，毕竟现场发生了什么他们无从查证，而如今军区最主要的战力都握在军部首长手上，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开玩笑。再说，军部也没必要针对殷醴发布假消息。 那么，殷醴意图篡位，当然十恶不赦。 浴火猎队狼狈为奸，自然全部绞杀最好。 原本还不愿放弃浴火猎队试图为其正名的异能者小队也因为寡不敌众，被迫保持沉默。 这些事，殷祈都是不知道的，军区内外虽然都有人类居住区，门内门外却完全是两个世界。 只有通过城门口研究院试纸检测的人才有进入军区的可能，而要把这个可能变为现实，要么身负异能，要么缴纳足够的物资。于是，没有物资又没有异能在身的普通人就只能住在军区外部的临时居住区，随时面临尸潮入侵的危险。 殷祈在临时居住区呆了两周，他需要时间修复体内由于魂力过度消耗而满布裂痕的魂印，魂印碎裂对丧尸而言非同小可，轻则终身无法操控魂力，沦为最低级的丧尸，重则爆体而亡，在没达到目的之前，他必须好好保护自己。 当然他待在这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叶嘉，小孩发烧了整整三天，后面五天就一直低烧，反反复复的，本来胖胖的小脸都瘦了一圈。好在第九天烧彻底退了，他们也可以去参加测试了。 a--1军区城门口，研究院检测站。 殷祈站在一张椅子上，低垂着眼看着手上绿色的试纸，顿了差不多十秒钟，小孩眨了下眼，伸出淡红的小舌头往试纸上面舔了一下，然后把它递给面前的军官。 正忙着检查其他人的试纸的军人停下动作，接过试纸看了一下，蓝色，点了点头，又把一张表格推到小孩面前，示意他填写。 殷祈拿着表格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才拿起笔开始写，紧绷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在填到是否有异能这一项时，小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又望了望巍峨的军部大厦，提笔打上一个勾。 接着往下写的时候就到了印着“亲人”两个字的栏目，小孩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一会儿，才一笔一画地把“爸爸”两个字写上去，小手抖了一下又握紧笔慢慢写完，然后交回表格，低垂着眼面无表情。 他没有写出他爸爸的名字。 殷祈无法确定他爸爸现在是否还是人类异能者，如果不是，那么他和爸爸的关系就会成为他找到爸爸的一大阻碍。不是同样被当成异类看待，就是被限制行动以阻止“无知的人类小孩寻找丧尸爸爸”这种极度危险的行为，两种结果都是爸爸消失那两年里他被迫接受的，现在要他接受这样的安排却是不可能了。 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总是没有选择的权利，无法确定时间的等待、漫无目的寻找和至亲的死亡，乃至于自己的死亡，都是别人决定的结果。 太无力了。 现在殷祈要找他自己的爸爸，谁也没权力干涉。 虽然只写那两个字不合规定，可是要殷祈空着那一行，小孩又执拗地不肯。他就是爸爸的傻毛毛，谁都别想说他是“没人要的小崽子”。殷祈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太大的要求，却在一些事情上固执得近乎偏执，这一点和殷醴如出一辙。 中年军人看着殷祈的表格上满是稚气的字迹，又抬头看着站在凳子上的小孩，和气地问：“小朋友不知道你父亲的名字吗？” 殷祈抿着嘴眨了下黑眼睛，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他以前几乎不说谎，除了面对爸爸的时候。小屁孩有时候做了坏事怕被打屁股，急得跳脚却又觉得他爸爸太狡猾了，总是轻而易举戳穿他，于是为了彻底消除爸爸说的“蛛丝马迹”，小孩总是趁男人出门就悄悄把“罪证”扔进院子里的荷花池。 等到殷醴发现儿子又干坏事来抓人的时候，小孩也是那个样子无辜地摇头，黑眼睛一眨不眨的。虽然每次殷爸爸一眼就看穿傻东西的小把戏，却还是配合着哄儿子玩。直到小孩自以为瞒过了人得意洋洋地尾巴都快翘起来了，男人才低斥了几句，上前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儿子抱进屋里。 殷祈从小没有玩伴，作为唯一的家人，殷醴就成了儿子的第一个玩伴，也是唯一的一个，因为小孩在外人面前根本压抑得没有表情。 中年军人把殷祈的摇头理解为确实不知道，便点头示意小孩进城。 殷祈跳下椅子往大门里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还在登记的叶阳父子，发现他们也正在看他。 小孩低头想了想，才缓缓举高手，然后试探性地挥了挥。 动作非常生疏僵硬，摆动幅度也明显过大。 叶阳却看着小孩笨拙的动作温和地笑了，俯身教叶嘉也举手挥别。然后看着殷祈背着包走远，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人群里，看不见了。 在他眼里，殷祈一直是太过早熟的。他礼节周到，明显教养良好，却在该表现出属于孩子的自然天真的地方，总是表现得那样笨拙，仿佛对着别人的时候就不懂得……如何去做一个孩子了。 或许，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个能让他做回小孩的人……现在根本不在身边。他除了学着懂事和坚强，别无选择。 在这样的末世，或许每个人都要有牵绊，才能坚强地活下去，才不会走到半路，就因为太过孤独而再也迈不开步子。殷祈是，他和叶嘉也都是。想必小孩的父亲也是这样的人。 有时候，心有所念，反而无所畏惧。 第11章 .27 末世历02年。殷祈进入军区的两天后。 下午，a---1军区内城，东一区高阶异能者居住地。 明华巷最深处一栋居民楼内。 “浩仔……听说了吗？救世计划启动了。” “真的？我这两天和青焰异能者战队去外面执行任务了，今天刚回来，没听见人说啊。之前不是说没有适合的实验体吗？以前抓的丧尸可是都爆体而死，啧！那可是炸得连全尸都没……为了找合适的实验体中央科技院和军部都开始合作了。不过上周才公布合作的消息，怎么可能现在就启动救世计划？” “浩仔，我说了你可别冲动……其实，这次抓住的是浴火猎队队长，军部为了抓他据说废了很大力气。” “草！你说殷醴？！不会吧？妈的本来还想说殷队变成丧尸好歹不用被科技院那群丧心病狂的变态弄死，没想到还是被抓了。草！” “说什么呢？！小声点！这话被上面听见那还得了？你还想不想在军区混了？哎哎哎……你瞪我干什么？现在这局势确实不能乱说话，研究院的人有多想抓殷醴我们也知道，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姜淮彦虽然天才，可也是个疯子。殷醴这回真是凶多吉少了……” “我就弄不明白军部为什么非得那么对殷队！军部从末世开始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和未来，我们敬佩秦首长的无私也支持军部的一切命令，可是你看看他们在殷醴的事上做得有多过分，简直是忘恩负义！ 以前殷队好好地为军区做贡献，不就是不肯进军部嘛，可人家不进军部不一样是为军区付出？基地物资不够的时候是殷队把殷家的物资都捐了出来，后来那么多次尸潮进犯也是殷队带着异能者小队去抵抗，这些事哪个住在基地的人不知道？可是到头来怎么样了？他活着姜淮彦要抓他去做实验，现在他死了还得被抓回来继续当实验体！要不是上次尸潮浴火猎队被派到第一线去战斗，殷队能变丧尸？ 我承认救世计划确实是造福人类，可是它是在强行牺牲浴火猎队的前提下才开启的，就算人类有一天真和平了，我们能心安理得去享受？草！” “浩仔……别想太多，这末世就这样，要和平必然得有人付出。虽然我也觉得浴火猎队死得冤……不过你得明白，现在这世道，大家都是各扫门前雪，面对尸潮的时候确实大部分人是团结一致的，可别忘了人都有私心，你跟过殷队带的任务知道他的好他的不容易，别人却只知道他是受尽追捧的最强异能者，最强异能者变成了丧尸王，哪怕之前再怎么崇拜，现在也会变成恐惧。 我知道你是替殷醴觉得不值，但是，你得承认，他已经不是人类了，现在的殷队不认识任何人，也不可能与人类为伍。你就算要帮……也什么都做不了。想开点吧……” 屋内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小巷深处又恢复了寂静。 良久，墙角阴影里缓缓现出一个异常瘦小的身影，那影子静静地面对巷口站了一会，然后转过身面对墙角，慢慢蹲了下去，整个身子完全淹没在阴影里，仿佛用尽力气般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然后微微颤抖起来。 四周寂静无声。 秋天的阳光本该明媚温暖，现在却异常炎热，仿佛要把笼罩在光里的所有人烫伤，不留一点余地。 然而再怎么猛烈的阳光，也有它照不到的角落，拐角把光强硬地阻隔在外。殷祈蹲在阴影里，全身都冷得发抖。 他的牙齿都在打颤，额头抵在小小的膝上，眼眶通红，整个人却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痛到极致，他似乎连怎么哭都完全忘记了。 小孩其实应该觉得庆幸的不是吗？庆幸他爸爸还活着，是真的活着。一直以来殷祈最怕的不就是这个吗？ 能活下来多么好。再没有什么比爸爸活下来更重要了。 曾经殷祈甚至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他爸爸蠢得就那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他，小孩连去哪里找都不知道。一个人茫然地在人来人往的国都里一天一天拼命地找，然后一次又一次失望地回到空旷的将军府。 曾经小孩站在他和爸爸经常玩捉迷藏的小花园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熟悉的花花草草，然后仰着头泪流满面。 他的蠢爸爸为了保护他，甚至不让任何人把一点有关的事情告诉他。他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爸爸蠢得自以为是，以为那样殷祈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这么久他那么努力说服自己要好好地活下去，爸爸一定还活着，爸爸虽然蠢但是绝对不会不要他，如果殷祈做傻事，爸爸一定会难过的。毛毛绝对不能放弃。 即使用尽了所有决心和勇气，也要去相信。然后现在真的实现了。他们说，殷醴，还活着。 他明明很高兴，明明那么高兴却为什么还觉得这么冷。他是丧尸，怎么会觉得冷。他应该高兴得流泪才对，可是他却连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 殷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无助过。他听到了什么？众叛亲离、被迫出走，只是一夕之间，就变成人类公敌，失去了一切后又被以往信任的战友抓回研究院，生死未卜……他爸爸怎么就那么傻呢？他怎么可以……一个人过得这么辛苦。 殷祈在爸爸离开后，哭过闹过绝食过，什么任性的法子都试过，没人理他，他没觉得难过； 在研究院被各种残酷的实验折磨，受不了自爆魂印，他没觉得难过； 来到这里后遭遇了各种困境和茫然，孤独和危险，他也没觉得难过。 可是现在，仅仅是知道殷醴的遭遇，他却难过得甚至觉得绝望。他心疼他爸爸。 殷祈手指颤抖着紧紧掐进手心。用力得骨节突出。 中央研究院是什么样的地方，没人比来自未来的殷祈更清楚，作为未来人类联邦的核心机构，排除它出产的众多专门用来对付丧尸的生化武器，它将研制出足以克制丧尸魂印的第七号试剂和病毒进化体。 前者能让两千年后进化完全的丧尸魂印碎裂，后者可以强行将丧尸的魂印移植进人类异能者体内，将人半丧尸化，能力远超过同等级丧尸，寿命却大大缩减。他们说的救世计划，就是指这两样东西的研发，而实验成功的关键，是他爸爸。 殷祈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无力。他笨成这样要怎么救爸爸出来？他几乎什么都不会，拿什么跟中央研究院谈条件？ 傻毛毛总是一到关键时刻就什么用都没有，从小就是。他爸爸明明那么厉害，为什么他却是小怪物？没用得连丧尸本能的魂印威慑都不会。他甚至没办法寻求哪怕一个同类的帮助。 他从来没这么讨厌过自己怪物一样的不正常。如果他稍微正常一点，也不会这么无能为力。 殷祈知道的。他一直记得。研究院里都是各种各样数不尽的怪异仪器，就像他小时候呆过的医院，那里的人都不笑，一笑就阴冷得可怕。 他们在那种地方失去了一切，却连什么时候失去彼此，都不知道。 同一个地方，却阻隔在时间两岸。 怎么能不害怕？ 阴暗的小巷里，蹲着的小孩沉默无声，只是不住地发抖。 良久，殷祈松开一只握紧的小手，摸索着往衣内探，然后紧紧攥住了一块微微发热的牌子，然而当他试图把它拉出衣领时，牌子却突兀地泛起了红光，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嘿，爸爸的小宝贝！听得到吗？” 第11章 .28 殷祈完全呆住了，他急急忙忙地站起来，茫然地在原地绕了一圈，却因为蹲太久双腿发麻，脚下一软就摔坐在地上。 小孩却完全顾不上自己，只是颤抖着声音小声又着急地问：“爸爸你在哪？你在哪里？毛毛看不到你。”说话间声音竟有些哽咽。 等了几分钟，四周依旧一片寂静。 殷祈抿紧唇，眸光黯淡下来，他无力地垂下头，抱紧了膝盖。 然而脖颈上血色的牌子竟又慢慢泛起了光，那光非常柔和，渐渐向四周扩散，然后将小孩严严实实裹了进去。 温暖的光团适时地缓解了殷祈因为摔倒而产生的疼痛。小孩感受着这熟悉至极的温度，眼睛一眨，泪珠啪嗒就掉了下来。 那个低沉的男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殷祈终于发现声音是从牌子里传出来的。 “傻毛毛，如果你听到了爸爸说话，不要着急找我，爸爸现在……不在你身边。 毛毛，这是爸爸送你的录音石，还记得吗？虽然你老子一点都不想干留言这么窝囊的事，我也觉得毛毛是最坚强的孩子，但是爸爸还是很担心，万一你在未来的某一天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身边又没有人可以教你，你该怎么办？所以，接下来的话，毛毛要认真听。 儿子，你从小就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隐忍早熟，一开始爸爸担心你过于内向不敢和陌生人接触，因为你几乎不和其他孩子玩，颜战他们来了你也总是很礼貌，一点没有小孩子该有的调皮和爱娇。 直到你学走路的时候，你明明那么怕疼，不敢走，可是有一次当我放开你的手，你却忍住了没有哭，你向我跑过来的时候，比任何时候都走得要稳当，那时候我就知道毛毛不是不勇敢，只是还没有到需要你去争取的时候罢了。 当你心里有牵挂的时候，你比谁都勇敢。儿子，你老子这次不一定能回来，或许我永远都无法回到你身边，但是你要记得，越是无助的时候越要勇敢，爸爸的宝贝可是个小男子汉，分离难不倒你不是吗？ 你要相信你能变得越来越强大，这强大并不只是指纯粹的力量，而是你的意志，你的心。记住，傻毛毛永远是爸爸的小英雄。所以，站起来，想办法去解决你遇到的难题，殷家的人，从不软弱。儿子，爸爸爱你。” 男人低沉悠扬的嗓音在寂静的小巷里响起，最终又消失。 殷祈却愣愣地攥着那块已经不再发光的录音石，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冰凉的泪水不断涌出眼眶，滑过脸颊，砸到手背。 他恍若未觉地把牌子慢慢地贴到唇边，然后小心虔诚地亲了一口。 直到牌子完全变得冰冷，小孩才抬起头，伸出手抹掉脸上的眼泪，额头抵着膝盖，用力咬紧了唇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从头到尾都没发出哭声，如果忽略通红的眼眶，根本没人知道他哭过。 殷祈想，他爸爸是对的，他不能慌。 他的傻爸爸现在一定很疼。他一定和毛毛以前一样，明明没有结果却还是要努力挣扎，因为殷醴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妥协放弃。殷祈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慌不择路，他必须镇定下来。 小孩松开攥得骨节发白的细弱手指，小心翼翼地把牌子塞进衣服里，贴在心口，揉了揉发疼的手心，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随即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仰着头闭上了乌黑的眼睛。 睫毛微微颤动的样子，一如以往还在将军府时安然午睡的模样。睡醒了，就看见爸爸的脸，然后爸爸就轻捏着他的鼻子嘲笑他睡得像只小鸭子，怪不得每次洗澡都要带着小黄鸭。殷祈每次都抗议说他像小鲸鱼，如果他像水鸭，爸爸就更像了。 毛毛什么都记得。爸爸和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他们做的每一个小游戏，他们在将军府的十年。 一切都近得仿佛昨天他还在和爸爸玩捉迷藏。 傻爸爸把最好的礼物留给了傻毛毛。 殷祈其实没有他爹说得那么坚强，也不是那么勇敢，却可以因为殷醴最后的守护和叮嘱，而努力坚强起来。这样就什么也不怕了。 只是短短的十分钟，却漫长得像是十年，殷祈睁开眼，低下头，神色平静。 殷祈要保护爸爸，就不能害怕任何事情，哪怕是死亡。他知道他爸爸死过一次，所以这次不能有任何意外。他不止是一个小孩，他还是爸爸唯一的儿子。 毛毛以前在将军府里迷路的时候，总是听话地站在原地等他爹来找，然后张开小手让男人抱回屋。 这次换殷醴迷路了，爸爸一定要等毛毛去找。 要是找到了……爸爸就带殷祈回家好吗？ 其实他……有一点想念阿绿，想念小黄鸭和鲸鱼抱枕。只是一点点而已。 但是如果殷祈能找到爸爸，那么不要回家也是没关系的。只要爸爸回来。 明华巷深处，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原本仰着头的小孩已经不见。 一切又恢复寂静。 我们在保护自己最在乎的人时，总是可以拼尽一切。因为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就会消失，然后再也找不到。生命有时候那么脆弱。 所以这次捉迷藏，换毛毛来找啦。 第11章 .29 末世历02年，殷祈进入军区第三天。 a---1军区末世秘密科研区，中央科技院，地下秘密研究所，上午。 空旷漫长的地下通道里，一名身着白大褂的男人正边疾走边向身旁神情严肃的男人报告： “院长，您要求的药剂已经全部注射完毕，防护措施也已经做好，实验体在十分钟前已经苏醒，现在确定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刚刚我们尝试着跟他交流了一下，发现他似乎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只是会不会使用还不确定。其他组员正等您下达指令。” 快步走着的男人面容俊美，只是眉眼间带着的阴邪破坏了整体的气质，生生给人一种阴郁癫狂的感觉。听完报告，男人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沙哑的怪笑，斜睨了下属一眼，便自顾自地往通道尽头的实验室快步走去，动作间带了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急切。 被睨了那一眼的白大褂步子不由自主地一顿，脸色煞白，又迅速定了定神跟上去，赶在男人前面伸手往实验室门上输入密码，打开了门。 由最新型k---7号材料制成的巨大正方体透明罩内，一个黑发的英俊男人正躺在罩中央的冰床上，他的眼睛紧闭。 罩内温度极低，男人苍白冷峻的脸上结了层薄薄的白霜，双手黑色的指甲诡异地长而尖利，带着血污。 直到透明罩被缓缓打开、脚步声同时响起，然后一只带着人类温度的手触摸到他的脸时，男人紧闭的双眼才缓缓睁开，黝黑深邃的眼里是不带一丝情绪的冰寒冷冽。 姜淮彦右手食指轻轻地抚着床上黑发男人的脸，目光竟有些痴迷癫狂，“欢迎光临中央科技院，殷醴。我们终于再一次见面了，我想这次的救世计划会因为你而取得空前的胜利，你说呢？” 透明罩外的科研人员看着他们的天才院长诡异的动作和脸上近乎迷恋的表情，面面相觑。 制作透明罩的材料极为特殊坚固，院长又关闭了罩内的窃听器，所以外面的人完全无法知道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只是军区一直传天才姜淮彦憎恨浴火猎队队长殷醴，难道传言是假的？ 殷醴神情依旧冷峻，没有一丝动容，听到问话也没有一点反应。 姜淮彦似乎也没打算得到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 “本来还想等几个月准备充分了再想办法把你变成丧尸的，没想到祁封那小子擅做主张，联合军区高层暗算浴火猎队，真是急功近利的蠢货！拉你下马反倒害死他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我也不用费心去对付你了，虽然原计划是得到整个浴火猎队作为救世计划的备用实验体，不过没了也无所谓，反正已经抓到你了。最新的丧尸病毒进化体……呵……你说，我是先砍了你双脚来提取病毒进化体？还是双手比较好？嗯？” 冰床上的男人目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波动，脸上薄薄的冰霜覆盖更衬托出男人的俊美无俦。 “你能听懂我的话不是吗？殷醴，就算你变成了尸王，我也不觉得你会完全失去理智……”姜淮彦俯身凑近床上精壮的男人，迷恋的目光在男人完美的五官和凸起的喉结之间逡巡，片刻后直起身，柔声开口道：“不愿意跟我说话就算了，反正，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饶。” 第11章 .30 姜淮彦转身离开隔离室，拇指在手中握着的小型操控装置按钮上按了一下，室内的设备立刻核对了他的指纹，缓缓把门关上。 他转头一瞥旁边恭敬低头站着的助手，白大褂抬眼跟他目光相触，瞬间无声地打了个激灵，上前一步老实汇报：“院长，您今天凌晨下达的指令我们都已经执行完毕，但是殷醴始终不愿意跟我们交流……如果强行截取他的四肢，我们担心他会直接选择自爆，他体内蕴含的能量足以炸了半个军区，照理说他就算变成尸王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才对，您看这个……要怎么解释？” 姜淮彦似笑非笑地盯着下属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脊背湿透冷汗涔涔，方才慢慢开口，语气讥讽。 “谁说他不应该有这样的实力？呵！我养你们这么久就是养了群废物？！连这种问题都想不明白？” 白大褂脸色又红又白，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姜淮彦转身盯着隔离室内躺在冰床上的高大男人，目光竟有些兴奋，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解释，这次的语气居然诡异地温和了不少。 “你们以为殷醴真的是一夕之间就正常转化成了丧尸？天真。在他完全变成丧尸之前，他可是吞了祁封带领的整个异能者战队，整整一个队顶级异能者的晶核……呵！就算是上一任的尸王都不一定消化得了。” 几个助手震惊地睁大了眼，他们完全没想过殷醴会有这样可怕的报复行为，更致命的是，他居然还毫发无损地消化了所有异能者晶核，成功转化成了自己的能量…… 白大褂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原本在他眼里殷醴就只是个比较难对付的实验体，此刻却连看都不敢再看里面无法动弹的男人一眼。 “院长……这么说来，殷醴体内的异能之所以会不断冲撞经脉，心脏处也诡异出现了那两块不停旋转着的残缺黑牌，其实就是他新诞生的丧尸能量核心？所以我们才检测不出那两块牌子的来源。” “确实是这样。”姜淮彦微微眯起眼，“军部得到消息，当时殷醴用来屠杀整个战队的招式是他以往完全没用过的，我猜是他剧痛之中丧尸的本能混淆了神智，所以不受控制吞完了所有异能者体内的晶核，他的实力也暴涨数倍，后面确定了体内的黑牌对自己不仅无害还极大地增强了实力后，他才去战场杀了祁封，如果我没猜错，当时尸潮突然撤退，也是他下的命令。 秦涛得到战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后就亲自跟我借了生化战队去追捕殷醴，当时殷醴前进的方向是t市，没意外的话，t市就是目前丧尸的大本营。” “可是……”另外一边一个一直沉默的女助手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迟疑，她原本还在用设备检查殷醴体内的能量循环，此刻双手却完全离开了机器，甚至微微发着抖。“院长，今天早上我检测的时候，殷醴体内才两块黑色牌子，可是就在刚刚……” 她盯着实验数据倒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接着道：“实验体体内的力量突然出现暴动，身上的暗伤一瞬间就全部消失不见，而且原本那两块黑牌居然融成了一块，您看，右边的位置又多了另外两块差不多大小的。我发现他脑内的意识波动进一步增强了！原本他的思维波动和丧尸差不多，根本不可能这么活跃！” 如果意识波动变得跟人类一样……丧尸拥有思考的能力……助手捂住了嘴连连摇头，那简直是人类的末日！ 姜淮彦神色也凝重起来，他一把推开惊骇的女助手，迅速上前查看仪器上显示的数据，一页一页不停地往下翻看，直到最后一页的结果呈现出来，他的脸色也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虽然之前和殷醴说话的时候他说了对方应该拥有意识，但是此刻这个“期望”真的成为了现实，他却笑不出来了。 殷醴实力本来就无人能敌，他们能用药物制住他已经是万幸，那两块牌子几乎是他们当前最棘手的问题，现在那玩意居然能修复暗伤？还会再生？ 联想到女助手说的意识波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情沉重。 如果说最先的那两块黑牌就带有唤醒理智的功能，融合后殷醴有了人类的意识波动，那么他是否记得变成丧尸前的一切？无理智的丧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会熟练运用以往经验提升自己能力的丧尸……那新增加的两块牌子就证明了一切。 助手能想到的，姜淮彦自然也想到了，他暴怒地伸手一挥，桌上盛满试剂的瓶子瞬间掉落摔得粉碎，碎片溅到一旁的白大褂脸上，划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无视助手闪躲的动作，姜淮彦离开仪器，走到隔离室门前，盯着室内黑发男人冷峻的脸，脸上露出充满扭曲的笑，伸手打开罩内窃听器，一字一句慢声地吩咐道：“一到三号研究室继续监控实验体的身体情况，准备仪器。截取实验体双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其他部位原封不动。四到六号协助我提取病毒进化体。救世计划，正式启动。” 既然有可能恢复记忆和理智，那就别怪他提前动手了。 殷醴，留不得。 第12章 .01 末世历02年，殷祈进入军区第三天上午。a---1军区东一区高阶异能者住宅区，青焰异能者战队总部。 风格简约的别墅门口，一个娇小可人的长发女孩正拉着一个俊秀青年的袖子撒娇，“扬哥哥，刚刚进去的那个小孩到底是不是新来的队员啊？你快说嘛！” 女孩打扮得相当俏皮甜美，身着一袭洁白的长裙，脸色红润，明显被照顾得很好。这在大多数人饥寒交迫的末世里，已是不多见。 名为张扬的青年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拍拍女孩的头，视线转向别墅内正接受队长青焰测试的小孩，又收回来对着女孩点了点头，“大概是吧。那孩子不像是来玩的。” 如果不是异能者，恐怕也没哪个普通孩子会有这样镇静沉稳的表现了吧，毕竟那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今天一大早，那小孩就来到他们总部要求加入，一开始他们都以为小孩是因为太淘气了开玩笑来着，直到自家队长出来，才确定了小孩确实是有异能，而他们青焰异能者小队，对所有正统异能者都是保持欢迎的态度。 “哼！我就说是嘛！那他怎么那么不可爱，我要抱抱他都被他躲了。娇气什么呀，都末世了还有这么趾高气扬的小孩，给我玩一下都不行！小屁孩一点都不讨喜！”女孩抬手将垂下来的及腰长发别到耳后，不满地撅嘴。 张扬一见女孩娇俏的样子，摇了摇头，“你啊，不能这么说别人，他也说了是有皮肤病，没办法跟人亲近，原谅他吧，乖，听话。” “哼！算了，本姑娘才不跟他一般见识。他又没有我可爱，一点表情都没有，青焰哥哥肯定不会喜欢他的，我还是全队最受欢迎的小天使！这个小怪物我就暂且放过他吧～”女孩耸了耸肩，见张扬脸色一沉就要训斥自己，连忙身子一歪倒进对方怀里，成功堵住了男人的话。 两人站在门外说话，里面的人隔得远都没听到，作为丧尸的殷祈却听得清清楚楚。想到以前那些讥笑他的贵族小丧尸的样子，又大概估量了下那人类女孩在这个战队里的地位，小孩抿了抿唇，低垂下眼，不打算再理。 小不忍则乱大谋。爸爸教他人类发展史的时候就说过这句话。自从爸爸带领的浴火猎队在上次的尸潮中全军覆没后，青焰战队就在军部支持下取代了它的位置，成为军区第一异能者战队。要接近中央科技院并打探爸爸的消息，加入青焰战队是最快的途径。 张扬是副队，那女孩敢在他面前那么放肆，不是身份特殊，就是异能强大。 “治愈系的异能？展示给我们看看。”青焰看完面前小孩递过来的个人资料，示意旁边正好手上带了伤的少年上前。 接到指令的少年笑嘻嘻地走到殷祈面前蹲下，挽起袖子，解开绷带，露出已经被敷上了药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 殷祈看着那道伤口，仔细地控制了下魂力输出的强度，小心地抑制住一半的力量，伸出小手盖在那伤口上方一厘米处，绿色的光团就缓缓包裹住少年的手臂。几乎是光团完全覆盖住伤口的同时，那道刀口就完全愈合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 青焰和其他几个核心队员都惊讶地睁大眼，然后露出赞赏的神色来，他朗声笑了笑，蹲下来看着小孩，温和道：“你做得很好！殷祈是吧？你从现在起就是青焰战队的主力队员之一。我是队长青焰，门外那个是副队张扬。等会儿你就把行李带到二楼，住在张扬隔壁，这样可以吗？” 殷祈看着蹲在他面前笑容灿烂的男人，木着脸点了点头。 被治好伤口的少年笑得真诚了几分，也蹲到小孩面前，拿着表格对殷祈说：“小孩，你还有个爹地是吗？家属也可以搬进别墅同住哦！” 殷祈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的笑脸，接回表格，摇了摇头，“爸爸有事，暂时不在。”说完就把表格放进身后的大背包里，跟在已经等着他的张扬身后上了楼。 少年和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耸了耸肩，“这小孩比小爷当年乖多了，想当初我六岁的时候，老妈一放我一人在家里，我就得闹上一星期，非去玩三次迪斯尼乐园才肯消气，他倒好，一个人在 末世里还来报名不说，老爸没在身边也不哭，好稀奇的小孩！” 一旁身材火辣的卷发女人拍了少年的脑袋一记，笑骂道：“现在知道你老娘养你有多不容易了吧？我看你现在智商也就和那孩子差不多。没准他还比你省心。” “喂！有你这么说你儿子的吗？小爷那是正常表现，天真浪漫可爱。哎呦！”少年被青焰踢了下屁股，疼得跳起来往外窜，边跑边叫嚷：“就知道武力镇压，小爷有这么暴力的大哥和老妈真是家门不幸！” 殷祈站在楼道上回头有些呆愣地看着跑出去的少年和带着宠溺笑容的美艳女人，眨眨眼回神，摸了摸胸口的血色牌子，转身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抬高手拧开门把，进了屋。 第12章 .02番外初 殷祈记得他出生后的所有事情，这一点就像其他的丧尸幼崽一样，生而早慧，带有传承记忆。 丧尸繁殖的方式除了靠传播病毒使人类感染发生基因突变同化对方外，还可以通过男女丧尸的魂印结合来繁衍后代。 雌性丧尸取出魂印精华的十分之一与雄性丧尸魂印的五分之一融合，放入专用能量气团，经由两者轮流以魂力温养，前六个月由父亲输入魂力，后面六个月则是母亲，没有意外的话，一年后就可繁殖出丧尸幼崽。 幼崽一出生就拥有由父母继承而来的种族记忆，虽然缺乏应有的常识，但智力已经比得上人类的四岁幼崽。这就使丧尸幼体的素质远高于人类幼崽，但繁衍成功的几率只有人类的千分之一。 而殷祈的母亲……却不是丧尸，这也就注定了他生而与普通丧尸不同，几乎可以称之为半人半尸状态，身为人类联邦公主的母亲安贝儿无法接纳他，拥有丧尸贵族血统的父亲莱恩那特也容不下他，从出生就被迫顶着“怪物”的名头遭受异样的眼光。 尽管婴儿时期的很多事对于那时候的殷祈来说都是无法理解的，但却不妨碍他把它们牢牢记下来。 殷祈刚被人从能量气团里抱出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表情很温柔的女人，那个女人吻了他的额头，郑重而轻柔。然后用很软的布把他裹了起来，接着他就被放入一个充满药味的怀抱里。然后被抱到了育婴室，那个抱着他的丧尸，是个女护士。她的神色很严肃，看着殷祈的时候都没有表情，只是眼神有些奇怪，仿佛他是什么怪东西似的。 后来他从育婴室里透明的能量墙往外看，就看到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男人搂着那个温柔的女人说话，他们俩都站在墙外看着自己，神色复杂。然后那个女人走进来抱起自己，神色难辨地看了他一会儿，就放下他毫不犹豫地和那男人离开了。 走的时候，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殷祈后来才明白，她那是不要自己，她虽然眼神温柔悲伤，却没有一丝要留下的意思。她看着那个男人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爱恋和依赖，看着他的时候，就只有一种他很久之后才明白是失望的情绪，或许还有些许不忍，只是他没有发现而已。 确实，一个注定无法被世人承认的“怪物”儿子，根本没法和她深爱的男人相比。 接下来的一个月，小孩接触到的就只有那个总是盘着发髻的中年女护士。那个人会和其他婴儿说话，给他们唱歌，哄他们睡觉，却从来不过多地理睬他，面对他时总是一句话也不说，换尿布洗澡都是动作迅速公事公办，那种力道其实不算粗鲁，只是他因为体质问题依旧很疼。但是他没有任何表示。 小孩不会说话，更不想像其他幼崽一样嚎叫，他知道他和他们都不同。 他们会欢快地嚎叫，伤心地踢闹，撒娇地做各种动作，身边的人就会被吸引，然后耐心细致地哄着。 他们每天都会有成对的成年丧尸来看他们，那些丧尸脸上的表情都很柔和慈爱，一脸高兴的样子，抱着他们就像抱着独一无二的珍宝，每次都带着满满的期待愉悦而来，又恋恋不舍地离去。没有一天缺席过。 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属于他的那两个人，从来没一起来过，一个离开了就再也没来过。另一个，或许，他根本不存在也说不定。殷祈始终不认为那天那个陪着女人一起来的男人是他父亲，在他的传承记忆里，父亲不应该是那个样子的……怎么可能会是那样憎恶他的样子呢？ 小孩转头看着远处正拿着玩具咧嘴笑着的一个幼崽，静静地眨了眨眼，无声地把头转向另一边面对墙壁发呆。 在第三天的时候，那个护士和其他几名护士带来了一瓶瓶血红色的液体，开始喂所有的婴儿喝。他看见其他婴儿都很高兴的模样，觉得好奇。 但是十分钟后，他第三次把被喂下去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吐了出来，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只觉得很恶心，胃里火辣辣地疼，身上似乎所有力气都随着多次呕吐流失了。 那个护士皱着眉似乎很生气，因为他弄脏了自己身上的衣物，那护士的手也都是呕吐物。接着他被抱出去清洗，洗完又被抱了回来。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围在他身边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不时拿着各种仪器给他检查，皱眉看着他，眼神和那个护士几乎一模一样。 殷祈记得，那些手和仪器和他自己一样冰冷，没有一点温暖。 后来他们终于没再喂他喝那种东西，而是换成了输液，细细的针头扎进血管，无色的营养液就流进身体里，用以维持他的生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直到他两只手都肿得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可以扎的时候，直到几乎连医生都没办法快要放弃他的时候，他终于透过冰冷的能量罩看见了一个黑发黑眼的男人。 那个男人一身黑色笔挺的军装，身材高大挺拔，脸部线条凌厉，刀削斧凿一般，一双眼睛黝黑深邃，神情冷峻地站在窗外看着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身着军装的人。 殷祈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跟男人对视，软绵无力的小手抬起来贴在他身边的透明能量墙上，皮肤都青紫得吓人。 他竭力对着男人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一直看着男人冷峻的脸。 那个男人神情漠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就移开目光，转身和身后的医生说了几句话，跟着医生走了进来。 男人站在殷祈旁边低头看了看他，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小孩躺着的能量罩，绷紧的脸部线条无一不勾勒出他的不近人情。片刻后，男人冷笑着对一旁的医生开口：“我从来不觉得我需要养这么一只……幼崽，那个女人的交换条件只限于那一个月代替莱恩那特用魂力保住孩子。现在她就因为嫌弃而直接丢弃了她的‘宝贝儿’，把责任丢给我？请问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的语气虽平稳没有波动，其中满满的讥讽和不屑却轻易地传达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他最后那句问话，简直是无声又直接地狠狠打了安贝儿的脸。毕竟帝国元帅这么说，明显与外界传的殷醴暗恋安贝儿的舆论截然不同。 主治医生站在一旁瞬间冷汗涔涔，“回元帅，安贝儿公主确实是这么交待的，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元帅不如找公主商量商量？您也看到了这只幼崽的‘特殊’。医院实在无法再提供那样珍贵的能量液，而且这只幼崽没有自我修复能力，伤口只能自然痊愈。再这样下去……他的手……恐怕……” “够了，我没有替别人养儿子的打算。通知安贝儿来处理，既然是‘真爱’，那么真爱的结晶也该负责不是吗？”男人干脆利落地说完，就直接准备离开。 第12章 .03番外中 殷祈躺在能量罩里看着那个男人。从男人出现那一刻起，他的眼神就没有移开半分，一眨不眨地看着。 在对方出现的那一刻，殷祈感觉到了胸口魂印一瞬间的搏动。几乎就在同时，他肯定了这就是那两个应该来看他却没有来的人中的一个。 他们的对话殷祈都听见了，不是很懂，幼崽的直觉却从来骗不了人。 他不要他。 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殷祈甚至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那时候不懂，也因为他可能一辈子改变不了自己的体质。 可是现在呢？ 殷祈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其他幼崽在笑，他的眼睛里却有液体要流出来。 殷祈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不重视他，却重视另一个人。 殷祈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对他笑，不和他说话，看着他的时候都眼神复杂，仿佛他不应该存在。 殷祈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看到那个男人胸口就疼得厉害，眼睛涩得发疼。 殷祈不知道……该如何留住那个男人，对方说他们没有关系，可是他不想相信。 他不要他走，却毫无办法。 军装男人冷酷地说完话，就转身要走。身后的下属也都没有异议。 毕竟帝国元帅一生从未被什么束缚，四处征战孑然一身，从人类变成丧尸，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幼崽这种幼小单纯的生物，完全不适合和他一起生活。 有意忽略了心底看到小孩时一刹那的震动，也忽略看到小孩青紫的小手时心里烦躁的情绪，殷醴冷着脸吩咐了手下就要离开。 然而，男人却在转身的时候无意瞥见了小孩眼里不停滚落的液体，大大的黑眼睛正不断流出泪水，晶莹而透明。还有那紧贴在墙上的青紫小手，细弱的手指蜷在一起，用力得皮肤崩紧，骨节凸出，手上被针扎出来的伤口极为显眼。 男人的动作瞬间就停了。他微微拧起眉毛，黝黑深邃的眼盯紧小孩，一言不发，室内氛围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旁边的人齐齐惊骇地倒抽了口气，难以置信地看着哭泣的孩子。丧尸居然像人类一样流起了眼泪？简直是天方夜谭。 众所周知丧尸贵族天生情绪波动极小，小孩出生的时候没有尸角和不喝人血已经够怪异，怎么说都是纯血，现在居然会有眼泪，说是怪胎都不为过。如果不是当初亲眼见证了安贝儿公主和元帅轮流为这个幼崽提供魂印和魂力温养，他们几乎要以为这个孩子不是丧尸。 惊骇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处于中心的两人却静默得仿佛处于另一个世界。 殷祈只是控制不了他自己。他刚出生一个月，就算丧尸幼崽远比人类小孩成熟，他对这世界的绝大部分事物也是陌生的。何况，孩子根本没有自控力。 眼泪模糊了视线，所有人似乎都成了幻象，连男人也要消失不见。他想开口说话，想拉住对方，想再……看清楚一些，因为知道对方可能不会再来。 直到小孩眼泪流得开始喘不过气，脸色憋得通红，才被一双大手小心地托抱了起来，放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一只手轻抚着小孩的脸，细细地拭去泪水，然后轻抚着婴儿的小背，给他一下下地顺气。 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满满的都是冷意，“蠢货，哭什么。听不懂话认错父亲还敢哭，安贝儿那思想迂腐的女人怎么没被你吓死。” 小孩听不懂男人的话，却被轻柔的拍抚安抚得慢慢平静下来，睁着黑眼睛眼巴巴地看了男人一会儿，小手无力地搭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又抽噎了几下，柔软的小脸挨过去蹭了蹭男人的脸，胡乱贴了个湿漉漉的吻，就撑不住合上眼，窝在男人怀里睡着了。 而冷峻的男人低头看着怀里睡着的小孩，仔细看了看青紫的小手，眉头紧锁。 良久，他转过头对着旁边惊讶的医生开口，“把这孩子的资料全部转交元帅府，尽快给他做好身体检查和医治伤口，办理出院手续。还有，”男人缓缓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转告你们的安贝儿公主，不打算养……就别总着急生，人类联邦公主刚被我退婚就急着私奔，连儿子都不管，这就是联邦的诚意？ 这孩子的抚养权从今天起归我所有，和她再无关系，别再三天两头跟媒体作秀表演她的‘母爱’了，恶心。” 第12章 .04番外终 殷醴交待完医师，就低头仔细打量着小孩。 小屁孩皮肤苍白冰冷，身体明显比其他幼崽瘦小。五官精致，线条柔和，一点也没有莱恩那特的刚硬凌厉，反倒像他母亲。 或许是因为哭得太厉害，小鼻子和眼睛都是通红的，来医院之前就知道了小孩是随了莱恩那特的黑发黑瞳，与他的母亲安贝儿的金发碧眼截然不同，这一点和自己非常相似，也难怪小孩会认错父亲。 只是小屁孩看见他的时候呆愣愣的，见他要走也不踢闹不出声，就只会流眼泪折腾自己，这副笨得不行的模样，浑身冒傻气，如果留在这恐怕会被欺负到死。 小孩哭累了，趴在男人怀里睡得很熟，湿漉漉的黑眼睛紧闭着。 殷醴沉默地看着小孩，慢慢伸出手轻轻盖在小孩眼睛上，睫毛微微颤动时手心传来一阵麻痒。男人不由皱起了眉，他是怎么就决定留下了？ 身后的几个副官都缄默不语，元帅今天的行为确实有些反常。 原本这孩子就是安贝儿和莱恩那特生的，殷醴对安贝儿完全没情意，早在帝国总统要求他和安贝儿联姻的时候，男人就坚决拒绝了提议。后面更是直接把进了丧尸帝国的安贝儿请出了元帅府，直白的嫌弃不言而喻。 后来殷醴会在安贝儿分娩的时候出手帮忙护住小孩，也是因为人类联邦临时跟他做了一个极为赔本的交易，付出了极大代价才说动他动用魂力保下婴儿。小孩跟元帅确实是没有一点关系的，唯一的联系大概就是男人当时留在小孩体内的一半魂力，让年幼的婴儿对他产生了依赖感。 副官不约而同转头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有些不解。如果只是这样，那就应该是这孩子单方面的依恋，没道理殷醴也会动摇。 难道是，因为这小孩是他们元帅见过的唯一一个为了他而流泪的人？又或者是因为看着小孩受伤时两人魂印不自觉的共鸣？还是因为他们元帅做了两千年丧尸成天在外打仗连家都没有，这会儿终于感性起来觉得“孤独”了？ 副官不由地全身抖了抖，这最后一个可能性跟他们元帅几乎八竿子打不着。 倘若这些理由都不足够，那么…… 要说最可能的，大概是因为他们元帅看到这孩子，觉得对方其实和自己一样吧，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众所周知，丧尸帝国元帅殷醴一开始效忠于人类基地，后面被队友陷害才从基地英雄一朝沦为人人唾骂的丧尸王，从一开始就不被世人承认，不被相信，孑然一身，直到完全对人类联邦失去希望，帮助总统祁封创建了丧尸帝国，彻底站到了人类对立面。然而不同的是如今殷醴已经独当一面成为帝国支柱，过往所有事迹都被载入史册，不再在乎被当成异类，而这小孩却还什么都不懂，毫无反击之力。 副官想通了这一点，都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再觉得无法理解，只是默默离开了房间，去帮忙处理小孩出院的事。 殷醴瞥了一眼悄然离开的下属，神色难辨。 副官能想到的他何尝想不到？ 这孩子确实很像他，却太弱了。 小孩甚至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不够健康，没有力量，还笨得可以。 这样怎么活得下去？ 这个样子，估计还没轮到他还击，就已经死于非命了吧。 小到轻轻一捏就能掐死的崽子，随便一种病毒就能让他咽气的、幼弱单纯的生物，却会眼巴巴地看着他，被折腾成那样还顽强地挣扎着要活下来，从不哭闹，却在他要走的时候无声无息地流眼泪。 明明毫无依据，却因为他无意留在小孩体内的魂力就那样固执地认为自己就是他父亲，坚定得让人心惊。 这是他的……“儿子”，小孩觉得他是他“爸爸”，不是吗？ 殷醴神情沉静，眸色深沉。 他盯着小孩乌黑的发顶看了一会儿，片刻后终于微微阖眼，抬手抚了一下小孩柔软的额头。 儿子……如果真的没了他就活不下去，那就不需要理由了。 殷醴拿过能量罩内的薄毯，小心地把小孩裹了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抱孩子，双手都有些僵硬，好在帝国元帅活得足够久，适应良好。给小孩调整了下姿势，让小崽子睡得更舒服，就抱着他带头走出了育婴室。 这个地方能把这孩子照顾成那样，实在没有再存在下去的资本，倘若帝国里都是这样对幼崽存有歧视的医院，那么这种场所还会被允许存在吗？安贝儿一恋爱就连智商也降成负数了，他该庆幸没有答应和那女人生活一辈子？ 睡着的小孩小小动了下手指，又扭着身子蹭了蹭，就窝在男人怀里不动了。 两个小时后。院长办公室。 “是这样？你确定我的魂力不会伤到他？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他真正父亲是谁。”殷醴脸色阴冷地抱着睡着的小孩，一只手抵在儿子背心处，正小心控制着把魂力慢慢导入他的身体，小孩蜷缩着蠕动了一下，又把自己更深地埋进男人怀里。 “是的。虽然您不是他真正的父亲，但是在他没出生之前用魂力保护过他的人是您，而不是莱恩上将，这孩子已经完全认定了你，你们的魂力只会相融，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站在一旁的白大褂小心翼翼地回答，脸色却极为苍白。 医院若因为这只幼崽有所闪失而被迫关闭，他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天知道帝国元帅怎么会心血来潮突然想当父亲了。 “检测结果是什么？”殷醴紧皱的眉头松了松，沉声问。 “关于您儿子为何没有尸角又不喝人血的问题，本院已经做了全面的检查，但是一直找不出确切的原因，十二个月的魂力输入并没有问题，安贝儿公主和莱恩上将的血统又绝对纯正，唯一能作为解释的大概就是他们种族不同……人类和丧尸的结合……实在是史无前例。 目前的医疗水平只能检测出他的魂印先天不足，原本应该供应身体成长能量的那一部分魂印缺失，因此身体孱弱，自我修复能力也很弱，很多药物无法在他身上使用。 现在只要元帅不间断地给他输入魂力，就能把幼崽寿命延长到三岁，在此之前用魂印修复术把残缺的魂印补全，只要细心看护，这孩子也就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元帅虽然魂力强大，要持续五年不间断导入……恐怕无法坚持。” “……该怎么做？”殷醴伸出空着的手，细细搓揉着小孩柔软的胎发，脸色虽然阴冷，动作却很轻，深邃的黑眼盯紧因为感觉到温暖而贴得更紧的小孩。 “有一种方法……就是用雄厚的魂力强行改造您的体质，只要身体温度被魂力淬炼成……人类的温度，就可以了，只是要忍受三年体质改造的痛苦。”院长说完就忍不住抹了把汗，帝国元帅的魂力威压可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刚刚若不是对方无意要他的命，现在在这的就是具尸体了。 只是说实话，那种体质改造比魂印碎裂还痛苦，简直生不如死，这男人能为儿子做到那样？何况丧尸贵族最看重的就是血统的纯正，一旦体质强行改造伪装成人类，殷醴便不再是纯血丧尸，他会为了一个刚刚认识的孩子而甘愿失去这样的荣誉？医院院长对此表示怀疑。 “我知道了。所有和我儿子有关的事情，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想你应该清楚。” 殷醴刚说完话，小孩就醒了。迷迷糊糊的小崽子半睁着眼睛看抱着自己的男人。 他还没醒全，也没认出是谁抱着自己，只是觉得全身都很暖和，背心处一直有一股暖热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流进身体。 这很奇怪。能量罩里一直是冰冷的，而且他知道，丧尸全身都是冷的。 身体第一次舒服得不想动，连伤口也没那么疼了。小手挣动着想伸出来去摸视线里模糊的脸，又被裹住了动不了，忍不住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然后一只同样温暖的手伸过来抚摸了下他的眼睛，一层薄薄的能量膜就被拿开，小孩才看清抱着他的人。 殷醴看着儿子微不可见的挣动，拿开小孩眼睛上缓解红肿的能量膜，又稍稍掀开薄毯，大手轻握着满是青紫的小手，慢慢托到了毯子外。然后就见本来安安静静的小孩睁着迅速溢满了水汽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小嘴扁了扁仿佛随时都会哭起来。 完全没有带孩子经验的男人皱了皱眉，下意识恐吓：“不准哭。再哭扔你出去。” 小屁孩也不知听懂了没有，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几圈又收回去，却还是巴巴地看着男人，小嘴张开，细声细气地“嗷”了一声，小手也贴上男人的下巴，软嫩的手心微微发热。 殷醴听到这软嫩的声音挑了挑眉，眉眼舒展，就叫了一声是什么意思？唤他？ 然而小孩只是叫了那一下，就不出声了。小脑袋埋在男人颈窝里，小手搭在男人锁骨处，握着一枚制服上的勋章不放，眼睛不时眨两下。 殷醴用拇指抚了抚小孩的脸颊，似乎不打算再探究小崽子那一声叫唤的含义。 一旁刚刚回来的副官见状斟酌着开口：“元帅，据说小孩都会认人，我女儿一开始也不明白我是她父亲，后来我和妻子经常在她耳边说，她就慢慢会认了。” “是这样？”殷醴低头看着小孩，思索片刻，小心地托起窝着的儿子，盯着他的黑眼睛细细地看。 小孩被抱高了还傻愣愣地埋着脑袋，察觉到靠着的肩窝没有了，才抬起头和男人对视，看着看着就伸出小手拍在男人的薄唇上，软绵的力道几乎可以忽视。 殷醴被儿子轻拍了下唇，也不理他，盯了小孩一会儿，突然道:“我是你爹殷醴，记住了。以后就是反悔了也没用，知道吗？” 小孩把脑袋贴近男人的脸，柔软的胎发蹭到男人的脸上，就那么挨着，然后……出乎男人意料地……轻轻慢慢地点了点头，闭着的左眼缓缓从眼角淌下一颗泪珠，啪嗒一下砸在男人锁骨处。温温热热的。 殷醴伸手轻抹了下小孩湿润的眼角，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手上的水迹，才把儿子抱回怀里，捞起薄毯裹好小孩，让他枕在自己的颈窝里。随即抬头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点头的院长和身边的副官：“该办的事情今天办好，把他要用的东西带回元帅府。”说完直接站了起来，抱着儿子回了家。 第12章 .05 末世历02年，殷祈进入军区后第五天。 东一区高阶异能者居住地。上午。 殷祈背着包再次拐进一条略微隐蔽的巷子，然后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前面的阴影处，面无表情地开口，“叔叔，你跟着我干什么？” 等了一会儿，巷子里毫无动静。 殷祈抿了抿唇，“不出来那我就去异能者公会反馈一下，让他们跟你好好谈吧。”说着就迈开步子往外走。 只是他还没走几步，原本一片黑影的地方猛然显出个人，跪在地上咳嗽不止，边咳边急急地出声挽留，“别别别！小殷祈，你不认得叔叔了吗？我们之前一起赶过路，记得吗？” “叶楚叔叔。”殷祈认出眼前的人正是进军区前跟他同行的雷霆小队里的烟鬼叶楚，据说是空间系异能，能够利用空间短暂地隐蔽身形。“你为什么跟着我？叶嘉他们呢？” “嘿嘿，小殷祈，叔叔跟着你那当然是来帮你的了。至于那个小拖油瓶，当然是跟着他爹，他们忙着做基地日常任务糊口，没空理你的。”叶楚止住咳嗽，从地上爬了起来靠近小孩，又不知从哪摸了一根烟出来点着，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听到叶楚说叶阳和叶嘉过得不错，殷祈也放下了心。只是这个……帮忙？“叶叔叔，我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咳咳……”叶楚剧烈地咳嗽了几下，笑着开口道：“嘿嘿，小孩，你瞒不过我的，我的异能你也知道吧，没什么是我不能打听到的，”他说着把烟拿下来，盯着稚嫩的小孩转了转眼珠，“殷祈，你爸爸……其实就是浴火猎队队长……殷醴是吧？” 殷祈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便眼神一变，手指下意识捏住背包的带子，却还是镇定地问，“叔叔你在开玩笑吗？我今年五岁，你觉得能当我父亲的起码得有几岁？我都不认识你说的人。” “不用掩饰了，殷祈，虽然我不知道20岁的殷醴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儿子，不过……嘿嘿，你在想办法打听殷醴的消息，这一点可是瞒不过叔叔的。” 叶楚看着殷祈，见小孩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急躁了。“小殷祈，你不是想找殷醴吗？我有办法可以让你见到他的哟！” 殷祈瞟了一眼叶楚得意洋洋的模样，低头抿紧唇。 他很清楚叶楚不是什么好人，说要帮他肯定也是有所图谋，但是……殷祈眼睛暗淡了一瞬，现在就他一个人的力量，加上不能暴露丧尸的身份，他在这个基地里要找到他爸爸的位置，真的是难如登天。小孩的身份给了他太多的限制，青焰那群人目前还不可靠，他其实……有些无计可施了。 “殷祈，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不过，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各取所需你总懂的吧。”叶楚紧盯着小孩，“只要你跟我做个交易，叔叔保证你能完好无缺地见到你爸爸。何况……你没有我的帮助，恐怕还没找到你爸爸，就被人抓起来了，要知道双系异能者可不多，你应该没把你另外一种异能告诉青焰吧？” “什么交易？”殷祈缓缓地说，漆黑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形容猥琐的男人。 “嘿嘿，简单得很，”叶楚喜出望外地搓了搓手，压低声音道：“中央科技院，听说过吧？你爸爸就在里面……” 第12章 .06 “中央科技院？”殷祈慢慢重复了一遍，漆黑的眼睛眨了眨，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动作间有意无意流露出些许无助，他小声问，“叔叔，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嘿嘿，前几天我可是打听出来了，殷醴变成尸王后杀了祁封少校，”叶楚一脸神秘地压低声音，他满意地看着小孩似乎被吓住的样子，胸有成竹道： “你是不知道，中央科技院院长叫姜淮彦，他可是出了名的科学狂人，末世之后军区最强大的队伍既不是异能者公会里的队伍，也不是军部，而是他一手改造出来的生化战队！ 根据可靠消息，别说我没告诉你啊！上次殷醴成了尸王，本来已经快退回丧尸大本营了，结果被秦涛首长跟姜淮彦借的那支队伍半路拦截了！啧啧！姜淮彦研发的武器可是专门对付丧尸的，他早就和殷醴有仇，这次抓到了殷醴能不能留个全尸还是未知数！” 叶楚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小孩的表情，见对方不言不动地低着头，又补充道：“殷祈，你爸爸这回可是凶多吉少，浴火猎队全军覆没，基地里面原本追随他的人倒戈的倒戈，不愿意屈服的基本都被收拾了，如果你不去……” “你有办法带我进去？”殷祈终于抬头，小脸上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如果忽略他捏着背包带子的那只微微发抖的手，小孩看起来非常镇定。 “这么说吧，”叶楚眼尖地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心里的把握又大了几分，“我现在在一个科技院外部小分队里面打下手，你也知道我是空间系异能，科技院做实验经常需要处理一些……‘坏掉’的实验体，我就是负责把那些东西送出军区的。 所以，昨天我们老大给我们下了个命令，说是要找能够压制丧尸能量暴动的异能者，最好是治愈系和木系，找到的人就能脱离现在的分队进入科技院地下研究所，你看……” “治愈系异能者能压制丧尸能量暴动？”殷祈疑惑道，心里不由有些震惊。 如果真的可以压制，那么他爸爸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上头是这么说的。”叶楚也有些不确定，见殷祈对他想要利用小孩上位的做法没什么太大的反感，松了口气，毕竟小孩不反对就说明还有机会。要知道只是在外围打下手和进入地下研究所帮忙，待遇可是一个天一个地，一旦他能顺利进入研究院，以后谁还敢瞧不起他叶楚？ 叶楚低头抽了口烟，又连连咳嗽了几声，转了转眼珠，还是决定下猛药。 “殷祈，你想啊，姜淮彦是什么人，目前就没有他控制不住的丧尸，科技院实力摆在那，可是怎么突然就需要异能者去帮忙‘压制’了呢？现在能力最强大的丧尸，莫过于尸王……你要是肯帮我忙进去了，我敢保证，你绝对能见到殷醴！” “叔叔，这件事你有和别人说过吗？”殷祈不着痕迹地从指尖逼出一丝魂力，无形的魂力瞬间无声无息地潜入面前男人的后心，他眨了眨眼，“我答应你，不过我要和青焰交代一下，你放心，我不会说出今天的事。” “叔叔当然没和别人说过！”叶楚举起一只手保证道：“这种事科技院本来就不允许我们外传，泄露给别人对我可没好处，你以为我叶楚是叶阳哪种没脑子的吗？既然你答应了，那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我带你去见我们队长，怎么样？” “好。”殷祈点头，安静地目送着兴高采烈的男人抽着烟离开，直到确定对方已和自己有了一定的距离，才运起追踪术跟在了男人身后。 虽然叶楚只是为了名利才来找他交易，不一定是要害他，但是男人生性狡诈，他不确定对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必须亲自确定了才行。 殷祈在叶楚身上放的那一丝魂力只是一个临时标记，方便他用来确定对方的位置。 跟着男人七拐八拐进了基地的禁地西三区，殷祈打量了一下四周穿着科技院统一制服的人，终于有点相信叶楚的话了。 见男人低眉顺眼地进了其中一栋大楼，殷祈小心地跟上去。 很快地，叶楚就进了一个办公室，对着一个中年男人弯了弯腰，小心翼翼地报告着他找到了治愈系异能者的事。 殷祈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先是不耐烦地踹了叶楚一脚，随即听完报告后就大笑起来，连连夸赞着叶楚这次的行为，两人有细细商讨了一下如何带自己进科技院的事。 直到所有细节都确定完毕，两个男人都兴奋地离开了办公室准备去庆祝即将到来的“出人头地”，殷祈才动了动发麻的脚，安静地环视了一遍办公室，悄悄离开。 其实叶楚不可能不知道进入研究院后殷祈可能会遭遇到的危险，“压制丧尸能量暴动”？说白了无非两个途径，耗尽异能或者近距离接触，横竖都不得善终。但是他还是那么做了。 殷祈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感，这样各取所需的交易，在过去生活的丧尸帝国里，真的是司空见惯。只要能早点找到爸爸，危险一点又怎么样呢？ *** 殷祈又在基地市场区里用晶核换了一些必需品，顺便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姜淮彦的消息，一直到正午才回到青焰异能者小队总部。 背着包进门，殷祈跟正练习异能的张扬点了点头，准备上楼，只是还没走到楼梯处，旁边就突然窜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的脸抓了过来，紧接着就是那天那个说他是怪物的女孩刺耳的尖叫。 与此同时，青焰的声音也在他背后响起：“祝青青！你胡闹什么！” 第12章 .07 不过是瞬息之间，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就猛然砸到了殷祈面前，小孩微微睁大眼睛想要躲开，奈何他体型幼弱行动太过笨拙，尽管脑中及时反应了过来想要往旁边移动，身体还是慢了一步，被砸了个正着。 被撞得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后摔坐在地，殷祈疼得皱起眉，低头仔细去看撞他的东西，随即错愕地对上了一双幽蓝的眼睛……是一只已经变异的猫。 青焰从屋里另一头跑过来把小孩扶起来，蹲下／身察看他的情况，“没被抓伤吧？” 殷祈揉了揉摔疼的臀，摇了摇头，“没有，我衣服厚。” 见他确实没什么事的样子，青焰才松了口气，放开扶着殷祈的手，帮他把掉落的背包捡起来重新背好。接着站起来看向正抱着那只猫安抚的始作俑者，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意。 “祝青青，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看好你的变异兽，别让它接近这孩子！” 被责问的女孩闻言眼眶瞬间通红，不可置信地看着高大的青焰，又狠狠瞪向安静站着的殷祈，表情委屈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青焰哥哥，我真不是故意的……而且……而且他自己不讨喜才会惹得连小白都不喜欢他，再说小白就是逗他玩，又没想真的伤了他，平时小白不也是这么跟我们玩的吗？你……你真是……”话未说完，女孩眼泪夺眶而出，抱着猫捂着嘴就跑了出去。 殷祈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向依旧脸色不善的青焰，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没事，谢谢队长。我先上楼了。” 青焰低头看向他，笑了笑，“没事就好，以后记得离那只变异兽远一点，等下把东西放下就下来跟大家一起吃午餐吧。” 殷祈点头应下，不解地转身上楼。 青焰目送小孩上了二楼，转身面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的张扬，“祝青青如果再明知故犯，我不会留着她。青焰小队不需要这样为了一己私欲就不顾大局的人。” 末世中治愈系异能者本就极为稀缺，像殷祈这样强悍的治愈能力更是绝无仅有，小孩背景清白又自愿加入他们，对如今第一异能者战队青焰来说是一大助力，有浴火猎队这个前车之鉴，他们需要更强大的实力才能保住整个战队，断没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祝青青的做法已经是犯了大忌。 如果是单纯的小打小闹，青焰自然不会干涉，问题是治愈系异能者本就体质孱弱需要队友保护，殷祈又是个孩子，祝青青养的那只变异兽爪上有毒，对成年人没什么威胁，可对殷祈这样的幼儿却是致命的，熟悉所有变异兽特性的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简直就是明知故犯，这也是青焰动怒的原因。 张扬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抱歉，我以为她跟以往一样只是单纯不太喜欢小孩在说着赌气，没想到是真的讨厌那孩子，这事我会处理的，不会再有下一次。” “最好是这样。她年纪小不懂事我知道，但是，张扬，我希望你想清楚，现在是末世，她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有你保护还好，如果碰到你没法继续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情况，那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宠爱不是让她一直学不会成长。”青焰沉声说完，收起脸上勃发的怒意，转身上楼。 张扬愣了半晌，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想起之前女孩在他面前表露出来的对殷祈无缘由的极端不满以及今天的行动，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 两天后。 a--1军区中央科技院，地下研究所。 殷祈站在穿着一身白色实验服、面容俊美阴邪的男人面前，安安静静地将手放到一个透明的能量球上，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魂力强度，慢慢往里输入自己的魂力。 男人双眼一错不错地紧盯着他的动作，阴狠的视线宛如实质。旁边静默观看的助手都不禁冷汗涔涔，殷祈却仿佛毫无所觉，等到小小的能量球被魂力注满，他才停下了动作，松开手。 一旁的助手小心上前拿起能量球，放进早就准备好的仪器里检测，只用了不到两分钟就得出了结果，助手看着报告惊喜地睁开眼，转过身向男人汇报： “院长！他的异能里确实含有足以安抚丧尸的成分因子，而且非常稳定，能量强大。我们的实验有转机了！” 从头到尾紧盯着殷祈的男人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接过助手手里的能量球端详了片刻，阴毒的目光瞥一眼脸上满含惊喜的助手，见对上视线的人瞬间脸色惨白低下了头，方才冷笑道： “这个需要你为我解释？这小孩要是没有半点用处，我会同意让他进研究院吗？”他又转身问身后的人，“实验体现在怎么样了？还是无法采集实验材料吗？” 被他盯住的人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报告：“姜院长，我们解剖室真的用了所有能用的方法，都没法从殷醴身上截下哪怕一只手，照理来说他如今就算是尸王也不可能会有这么恐怖的防御力，我们根本没法靠近他一步，这……太不合理了。” 姜淮彦闻言瞬间把说完话的男人一脚踢开，神情狰狞。 “废物！实验材料都采集不了你们让我研究什么？！我给了你们三天时间，结果呢？明明之前已经把人控制好了万事俱备，你们居然还能蠢到把实验体逼狂暴？连一只手都没截下来……呵……该受什么惩罚你们自己清楚，滚回去继续给我想办法！” 看着解剖室的研究所长带着队伍夹着尾巴离开，姜淮彦神情更为扭曲，他伸手一把将旁边呆呆站着的小孩拎起来，捏着对方的脖子摇晃，见小孩难受得皱紧了眉，不由露出充满快意的神情。 “小孩，听送你来的人说，你也姓殷？” 殷祈从解剖室的研究员提到他爸爸的名字时就呆住了，听完那些人说的话，小孩更是高兴得回不过神。 他爸爸没事，那些人伤害不了爸爸。 殷祈几乎把手心掐出了血才让自己勉强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以免露出破绽惹人生疑。他知道这个姜淮彦不简单，在研究院里只手遮天不说，连未来完全克制丧尸的第七号试剂和丧尸病毒进化体都是他研制的，这个人的实力不容小觑。 被猛然拽着领子提起来，小孩难受得皱起了眉头，他刚刚输入了太多魂力，此刻身体非常虚弱，加上心里想着爸爸，一时间竟没注意到旁边人的动作。 听到男人的问话，殷祈乖乖地点了点头，“我叫殷祈。” 这种时候，说谎根本没有用，姜淮彦敢让他听到刚刚那些话，肯定早就把他调查清楚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叶楚在送他进来之前突然改变了主意，把目标转为了要足够的钱和物资，收回了想要投靠研究院的意思，他的选择其实也是明智的，比起在姜淮彦手下苟且偷生，投靠有强大实力的异能者公会明显更安全。 殷祈和殷醴的父子关系是叶楚目前掌握的最重要的情报，不到关键时刻他肯定不会拿出来，也算守信用。至少短时间内，殷祈不用太担心自己的安危。 姜淮彦的性格阴晴不定，殷祈不可能跟他硬碰硬，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人，对他爸爸的态度诡异得超出常理，只是他年纪小见过的人比较少，实在看不出来其中的原因。 第12章 .09 “殷祈？你……凭什么跟他一个姓？” 姜淮彦闻言瞬间收紧了捏着小孩脖子的手，见他脸色发青一脸痛苦的样子，又猛然松了手，看着小孩摔到地上，满意地勾了勾唇 “这样也好，一个姓没准有用……反正还得用你的异能来安抚殷醴，不急。第三分队听令，你们几个，现在就把他关进殷醴待的冰室里，记住了，24小时如实记录殷醴的一切反应，少一分钟都不行！我要最准确完善的报告。看着点，别让他死了。” “是，院长。” 等候多时的助手沉着应道，转身向身后的一队研究员挥了挥手，带头走了出去。 殷祈摔坐在地上捂着喉咙剧烈咳嗽着，还没缓过来就被一个研究员抱了起来，出了门往研究院的最深处走去。 姜淮彦盯着助手带人离开，视线在抱着殷祈的那个研究员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收了回来，转身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伸手打开面前的监控屏幕，目光在触到屏幕上面容冷漠的英俊男人时突然发生了变化，带着一种隐藏得极深的疯狂。 片刻后，他捂着额头笑了起来，喃喃自语，“既然都姓殷，那么由你来结束他的生命最好不过了，你说是吗？殷醴。” 从第一眼见到那孩子，他就知道殷祈留不得，用来安抚殷醴的异能者……谁都行，唯独那个孩子不可以。 太像了……那小孩不说话的时候，姜淮彦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殷祈早就认识殷醴的可能，最终还是神情狰狞地按下了把人叫回来的冲动。毕竟就目前的实验困境而言，没有比殷祈更适合的人选。 “算了，与其让我自己收拾那小鬼，倒不如由殷醴来，想必会更加精彩。”姜淮彦低声说完，伸手关了监控屏幕，拿起通讯器让人将一直等候在隔壁的军部首长请过来。 *** 带领第三分队的助手听令让人把殷祈抱出来之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停下脚步，等身后的人走近了才伸手把殷祈接过来，抱着朝更基地的更深处走。 殷祈这会儿终于缓了过来，窝在白大褂怀里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在看到基地里一系列严密的监控装置后抿紧了唇，压住内心隐隐约约的不安。 这地方出入监控太过严格，他有办法进来却没办法出去，从刚刚姜淮彦的表现就可以看出男人对他的敌意非常强烈，虽然不知道原因，他原本计划的打进研究院组织内部的计划恐怕是没办法实施了。 如果硬碰硬，他的实力还远远不够，只有自己的话可能逃跑的时候没什么问题，但是他终于要找到爸爸了，是绝不可能丢下对方自己走的。 “殷祈。” 正思索着对策，抱着他的白大褂突然出声叫他，神情凝重，殷祈惊讶了一瞬，没开口回应。 白大褂看着他，似乎是有些犹豫，在又一次通过一扇门后，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殷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被送来这里吗？照理说你是青焰的主力队员，根本不愁吃穿，没必要为了区区物资就跟我们做交易，今天你进来之后，青焰还上门来找了。” “我想帮忙，为基地做贡献。”殷祈慢慢开口回答，用的是他早就想好的说辞，“我知道丧尸研究实验关乎人类命运。” 他不想把叶楚供出来，毕竟对方和他之间也算是公平交易，保密只不过是信守承诺的表现。这种时候如果把叶楚拉下水，很有可能会害了对方，而且叶楚如果被抓到，他和爸爸的关系恐怕就瞒不住了。 “这样吗？”白大褂显然不太相信，只是他看起来也没有要纠结这个问题的意思，他看着怀里的小孩乌黑纯粹的眼睛，突然摇头苦笑了一声，“可是其实没什么必要的，基地的未来有我们大人负责就行了，你这样冒冒然进来……” ……根本不可能活着出去。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院长做的实验非常残忍，科技院如今的研究早就超过了公众所能承受的范围，只不过一直有军部在前面瞒着，没人发现罢了。 他们知道，却谁都不敢去反抗，毕竟院长的出发点和最终结果也都是为了军区和人类的未来着想，没有姜淮彦的研究成果，也就没有如今的a-1军区，可是这样牺牲一个又一个的异能者……还是让他们觉得心寒。 原本安静跟在后面的研究员听到两个人的对话，神情都有些凝重。他们队长未尽的话语意味着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殷祈也听出了白大褂话里暗含的意思，却只是歪了歪头，没什么反应。 倘若他爸爸死在这里，那他为什么还要一个人在末世苟活？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殷祈，”白大褂突然开口，“你和实验体……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如果真的是早就认识，那么小孩坚决要进来的行为就解释得通了。 “没有。”殷祈摇了摇头，“你们想太多了。” 白大褂闻言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终于还是没再继续问，抬手输入指纹，开了门。 *** “殷祈，记住了，你的任务是安抚狂暴的实验体，不是跟他硬碰硬，所以记住要尽全力用你的异能融入他的力量圈，记住，不是压制，你的力量控制不住他，如果遭到反噬，马上撤离！我们现在就你一个治愈系异能者，所以你不能出问题，记住了吗？” 安静的研究所里，负责研究和记录殷醴身体数据的女助手程逸正蹲在小孩面前，仔细地给他交代接近实验体的注意事项，她脸色有些苍白，明显是异能消耗过度的状态。 殷祈点头，一只手紧紧捏着衣角，他没有看对方，视线一直停留在不远处透明的能量罩上，一动不动。 忽略密密麻麻的仪器设备，他能看见能量罩中那张巨大的冰床，以及上面一直安静躺着的高大男人。 小孩紧抿着唇，视线胶着在男人身上，努力忍着心脏处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和马上过去的冲动，除了微微泛红的眼眶，他的情绪一直控制得很好。 程逸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就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开始尝试靠近实验体了。 殷祈点了点头，魂力从指尖放出，无形中包裹住全身，在研究员把能量罩打开之后，就慢慢走了进去。 只是他只走了两步就再也动弹不得，能量罩里暴烈的能量不断冲击着他的胸口，一瞬间气血翻涌，殷祈迅速弯腰捂住嘴背对其他人，然而细白的指缝间还是缓缓渗出了紫红的血。 听到身后程逸焦急的询问，他抬手挥了挥，根本不敢回头，就怕因为自己紫红色的血而被发现是丧尸的事实。 感受到不远处男人身上传来的狂暴能量的排斥和驱逐，殷祈闭了闭眼，忍了那么久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试着慢慢加大魂力输出的强度，他放下手捏紧拳头，不顾一切地扛着能量冲击往床边走去，连身后程逸喊他回去的命令都充耳不闻。 *** 中央科技院地下研究所，sss级重型实验基地。 殷醴几乎是在恢复意识的一瞬间就察觉到冰室里的另一个陌生的气息，同时体内强行压制着的能量和胸口新出现的两块魂印也剧烈冲撞起来，使得原本压抑着的暴怒和只想撕碎一切的*愈演愈烈。 从被关进冰室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天，姜淮彦几乎是用尽一切可能的办法试图从他身上截取实验材料，可惜研究院的手段根本奈何不了他一丁半点。 除了使用大量药剂迫使他陷入沉睡，那群研究员根本对他毫无办法。经过这么多天，殷醴也模模糊糊意识到他胸口处那六块魂印蕴含的力量有多逆天，只是如今还无法完全控制，他需要时间去融合剩下的两块魂印。 此时房间里另一个气息逐渐靠近，慢慢到了床边。 几乎是瞬息之间，床上躺着的男人睁开黝黑得映不出半点光亮的眼睛，猛然暴起，手里充斥着被压缩了十倍魂力的能量球就砸到了来人面前，却在距离对方脸颊一厘米处陡然停了下来，暴烈的能量球滞留在半空发出“滋滋”的细微响，其中满溢的魂力却在顷刻之间就不由自主地消散无踪，而男人毫无所觉。 胸口处传来一股熟悉至极的强烈波动，殷醴眼里的杀气和森寒逐渐被错愕替代。 站在男人面前的不是他的仇人姜淮彦，也不是那群泯灭人性的研究员，反而是一个看起来极为幼弱的黑发黑眼的小孩。 他费力地踮着脚站在床边，拼命伸着两只细弱的手臂，小小的手又温又软，使劲握紧男人粗糙带着厚茧的大掌，用力得指节发白。 小孩此刻无声地仰着小脑袋，看着男人泪流满面。 那副样子，就仿佛眼前的人对他而言是极为重要不可替代的存在，一旦放手就会彻底失去，却又完全看不出本该有的狂喜的样子，反倒充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戚。 他们的重逢，跨越了长达两千年的漫长时光。 第12章 .10 冰室里一片寂静，小孩看着男人黝黑的眼睛和熟悉的面容，仰着脑袋无声地流眼泪。小手却还拼尽全力地攥紧男人的手掌，哪怕他的力道对于已经成为尸王的殷醴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他看起来是那么悲伤，也不哭出声，仿佛长时间被层层积压在心上的委屈、绝望和恐惧终于在见到男人这一刻得到了解脱和安慰，明明独自寻找了那么久，一直在人前伪装得坚强勇敢又若无其事，却在见到男人的这一刻……真正变回了一个孩子。 不需要担心在对方面前暴露弱点会受到伤害，也不需要再害怕独自一人流落末世无家可归。 哪怕对方看着他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哪怕他知道男人很可能不记得他了，哪怕身后还有一堆研究员在观察他们俩的反应。 殷醴看着眼前无声哭泣的孩子，感受着胸腔里魂印传来的一股明明应该是陌生却莫名其妙觉得极为熟悉的波动，皱紧了眉，独属于丧尸的啸声响起，不带一丝情绪，或者说，他根本没有人类的情感。 “喂，小孩，你是谁？” 那声长啸听起来极为冰冷诡谲，还带着几分丧尸特有的残忍嗜血，殷祈却听懂了。只是他没有如男人所愿回答问题，反而慢慢摇了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嘴巴开开合合，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殷醴用的是丧尸独有的交流方式，外面的研究员根本听不懂，殷祈在这时候，无论是用什么方式来回应，都显得极为可疑。 殷醴眉头皱得更紧，垂眸看着小孩乌黑的眼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孩子身上独属于丧尸的魂印波动，他的语言小孩也能听懂，分明跟他是同类，却极为反常地有着人类的心跳和体温。 这让他有了两种猜想，要么小孩是被抓回来的未进化完全的丧尸，要么他就是姜淮彦用人体改造出来的病毒实验体。而小孩被放到他这来，显然也不会是姜淮彦突然大发善心想帮他找个同类解闷。 殷醴手掌一翻，轻而易举抽出了自己被握住的手，视线轻轻扫了一圈冰室外面严阵以待的研究员，随即又漠然地收了回来。 这孩子的能力还太弱，对如今的他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姜淮彦如果是想利用小孩来迷惑他，未免太过愚蠢。 就算一样是丧尸又如何，且不说这孩子现在的体质跟人类没什么区别，就说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不也被同类背叛了？ 只是他刚把手抽出来，殷祈就吓得停止了掉泪，脸涨得通红，小身板胡乱地在原地跳了好几次也没够到男人的手，急得开始攀着床沿想往上爬，却在爬到一半又突然脱力滑了下去。 反反复复十几次，都没成功爬上去，最终脚步不稳直接摔坐到地上，小小的身体不停地发着抖，小孩抬头跟神情漠然的男人对视，目光在触到对方冰冷的视线时怔了怔，随即慢慢低下头，足足过了十分钟才传出一个极为细弱的嗓音，仿佛崩溃一般地哀求着： “……爸爸……别不要我……求你了……我是殷祈……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他一遍又一遍徒劳地重复着最后那四个字，却连头都不敢再抬起来，无论在此之前做了多少心理准备，他都无法接受男人不认得他的事实。 殷醴沉默地盯着地上明显已经语无伦次的孩子，有些奇怪地感受着胸口传来一阵又一阵深刻的痛楚，仿佛被人活生生将魂印挖出来一般，空荡荡的毫无着落。 他抬头闭了闭眼，右手张开随意地将魂力凝实，抬手一甩瞬间把满溢的能量转成黑雾往四面八方扩散，却刚刚好绕过了坐在地上的孩子，眨眼之间已经在冰室里隔出一个密闭的空间，挡住了来自外面研究员的目光和上面遍布的监控装置。 做完这一切后，男人盯着地上的孩子看了一会儿，神色难辨。片刻后才长腿一伸利落地下了床，单膝在小孩面前跪下来，在见到殷祈哭得通红的脸时怔了怔，下意识伸出手，却在快贴到小孩脸蛋时注意到自己尖利的乌黑尸甲，动作突然顿了顿，就想收回来。 谁知道小孩在感应到他靠近的瞬间就抬起头，小手急急忙忙地抓住男人没来得及收回的大手攥紧抱到怀里，然后像个正常的幼崽一样哇的一声仰着脑袋嚎啕大哭起来。 殷醴依旧没什么情绪反应，他的手被小孩紧紧抱着，手背紧贴着小小的胸膛，触感又温又软，还能感受到小孩心口处魂印的搏动，跟自己身上冰冷的温度截然相反，但那搏动的频率却和自己出奇地一致。 丧尸的本能告诉他，这时候如果翻转手腕，就能轻轻松松用利爪刺穿小孩绵软的胸膛，不会有任何意外。 然而殷醴却没有动，他只是任由小孩用力抱着他的手嚎啕大哭，视线停留在哭红的小脸上，片刻后下意识出言恐吓： “再哭把你扔出去。” 紧接着小孩的哭声就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般戛然而止，只是他实在哭得太过激动，拼命止住哭声的同时又忍不住打起了嗝，打着嗝还不忘用饱含恐惧和依恋的眼神盯着男人，仿佛怕一不留神男人就又跑了。 殷醴盯着小孩可怜巴巴的眼神，体内能量波动极为狂躁。 尸王本来性格就大多暴戾凶横，更别说他原本就喜怒不定，此刻却因为这孩子变得更加不受控制，僵持了一会儿，男人还是按耐下来，盘腿随意地坐到地上，停顿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瞥见小孩张嘴又要哭，便伸出手试探着托着殷祈腋下，轻巧地将他抱到腿上坐着，感受到怀里极为柔软的小身子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重量，莫名地出了口气，低头看着小孩乌黑的发顶，神色不明。 殷祈茫然地被男人抱进怀里，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扁嘴就要哭，又想起男人刚刚说的话，只好努力忍着，也不管对方的反应，伸出细瘦的手臂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小脸贴在男人的颈动脉处，小声地抽噎。 室内静得只能听见小孩的呜咽声。 殷醴沉默地听了一会儿，运起魂力收起过长的指甲，大手试探地抚上小孩的背，凭着模糊不清的人类记忆，慢慢地一下一下轻轻地顺着。 他其实早在姜淮彦试图截取他四肢的时候就恢复了思考能力，只是情绪反应方面终究受限，做这一切全靠下意识的反应，连原因都没有想过。 殷祈呜咽着小声开口，“爸爸，毛毛很想你。”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稚气，充满了依恋，又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可惜抱着他的人根本听不出来。 “我今年二十，不是你爹。”殷醴声音低沉，依旧用的是丧尸的语言。 “不是！”殷祈急了，双手圈紧男人的脖子，“爸爸就是爸爸。别不要我。”话语里依旧带着哀求。 殷醴沉默片刻，收回放在小孩背上的手，看着乌黑的发旋，漠然开口问：“你叫毛毛？” 小孩慢慢止了呜咽，乖巧地点头，“我叫殷祈，爸爸叫殷醴，你喜欢叫我毛毛。爸爸不记得我了吗？” 男人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你多大了？” “爸爸不记得我几岁了吗？殷祈十二岁了。”小孩抬头难过地看着对方。 殷醴皱起眉，十二岁的崽子长得这么小？ “你知道我的名字，也知道我是丧尸，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明明也是丧尸，却有心跳和人类的体温吗？” 原本收起的乌黑钢甲又无声无息地放了出来，缓缓贴在小孩后心，男人漆黑的双眼逐渐变得血红一片。 殷祈仿佛毫无所觉地歪了歪脑袋，露出个小小的微笑，小声说： “原来爸爸真的忘记了好多事情。这个办法还是你教我的，用胸口魂印里储存的力量将魂印完全封印起来，就可以变得跟人类一样了，这是我和爸爸才有的能力，其他高级丧尸是没有的。不过爸爸不要试这个，这个用了对丧尸不是很好。目前人类异能者没有能认出我真实身份的，毛毛就是用这个办法才找到爸爸。” 小孩聪明地隐瞒了这个方法对他身体的伤害，他一直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又不可以说。 “……是谁教你这么叫我的？还有你从哪里学到这些？”殷醴眉头紧锁。 “爸爸教我的，”殷祈只是执拗地回答，他明明笑着，眼神却看起来有些悲伤，“爸爸以前说，殷祈是你的儿子。我学会的都是爸爸教我的。” 所以哪怕你不认我，也没有关系，殷祈默默在心里把话说完。 第29章 入v公告 被重重黑雾笼罩隔绝开来的冰室里，一大一小的交谈声都不约而同压得很低，他们一直用的是丧尸的交流方式，人类根本无法察觉，因此哪怕等在外面的研究员早已经心急如焚，也对眼前的情况束手无策。 在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都没能突破那层黑雾进入房间之后，累得满头大汗的研究员看着原封不动的黑色“墙壁”面面相觑，脸色都相当难看。 殷醴还是人类异能者的时候，他们研究院就拿他的异能没办法，姜淮彦三番两次想办法试图研究男人的异能属性，都没能争取到机会。殷醴活着的时候他们奈何不了他，如今成了尸王，情况竟然更加棘手，这样的困境无异于是对中央科技院最大的嘲讽。 “程队，殷祈这样跟实验体独处真的没问题吗？就算他是治愈系异能者，可说到底是个孩子，殷醴要是忍不住杀了他……” 说话的人正是之前抱殷祈进来的白大褂，他此刻脸色苍白，仔细看还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隐藏得不够好的不忍和愤怒，甚至还有一股麻木深沉的悲哀。 毕竟无论如何，殷祈在他和其他研究员眼中，终究也只是个人类小孩，是他们这群“大人”应该努力去守护的珍宝，所有的孩子都是人类未来的希望，然而现在他们却为了安抚实验体而把那孩子送了进来，至今生死未卜。 就算拼命安慰自己他们只是为了科学为了人类的未来，可心底强烈的悔恨和内疚还是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女助手程逸脸色严肃，眼睛一直盯着冰室里那团黑雾，闻言伸手摘下眼镜擦了擦，“我们现在根本毫无办法，那黑雾有毒，是殷醴特有的异能，没想到他变成尸王居然把人类的异能也带了过去，简直匪夷所思。如果他执意要杀了殷祈，我们压根阻止不了。” “程队！”白大褂震惊地睁大眼，双拳紧握，“可……可是你之前还教了那孩子如何自保，现在难道就眼睁睁看他送死？！” “我说了我们阻止不了！”程逸语气平静镇定，如果忽略她一直微微颤抖的手指，她的表现几乎称得上是冷酷。“姜院长亲□□代的事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殷祈既然被带到了这里，那么他就必须完成任务！而我们救不了他，这就是事实。” “程队！我觉得我们应该立刻把这事报告给院长，他不可能没有办法进去。”另一名研究员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殷祈已经在里面呆了十多分钟，继续下去他们真的没有把握那孩子还能活下来。此刻，小孩于他们而言，仅仅是个弱小的孩子，他们有保护他的义务，哪怕是出于人道主义。 程逸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摇头笑了笑，“想找姜院长就去找吧。只是我希望你们别后悔。” 她一直以来最无法理解的就是科技院的人总对姜淮彦有种盲目的信任，然而事实是……姜淮彦的到来，才是殷祈受苦的开始。但她没有任何权力去干涉，在这一点上，研究院里的所有人都跟她一样。 研究院里总共十个分队，看似掌握着不同的权力，然而只有他们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无能为力，姜淮彦大权独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军部对此全力支持，他们除了听命行事别无他法。 其他人听见程逸的话，一时间都有些犹豫，不约而同想起了他们院长平时的作为，但是一想到殷祈在里面可能会被杀死，几个研究员还是下定决心，向程逸鞠了一躬后就匆匆离开了。 外面的人如何着急，殷祈毫无所觉，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爸爸，此刻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明知道现在的殷醴极为危险，自己随时都可能丧命，他还是没有任何犹豫。 “爸爸，你会记起来的，我是毛毛。”殷祈一字一句认真地重复，用力抱着男人的脖子，脸埋在对方颈窝，身体还是有些颤抖。 脖颈处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殷醴看着小孩瘦弱的脊背，沉默片刻，手上锋利的钢甲还是慢慢收了回去，大手放到殷祈柔软的黑发上僵硬地摸了摸，没有再盘问。 这个孩子来历不明，思想观念也和普通的小孩相差甚大，完全不像是在人类世界长大的。而且更奇怪的是，小孩对丧尸力量的运用明显比目前人类发现的更为巧妙，这一点哪怕是姜淮彦都不知道。从小孩说的话来看，他是隐瞒了丧尸身份才混进来找他的，那么姜淮彦肯让他过来，肯定是这孩子还有利用价值。 “姜淮彦为什么肯让你过来找我？”殷醴沉声问，打算先把小孩目前面临的情况问清楚，殷祈确实是无害的，姜淮彦的用意却绝不简单，小孩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殷祈抽了抽鼻子，慢慢松开抱着男人的手，抬头看着对方，有些苦恼该怎么解释。 姜淮彦的目的是让他过来安抚爸爸，方便他们截取实验材料，可是他不可能那么做，如果直接说出来，爸爸还会相信他吗？殷祈不敢确定。 面对男人越来越冷厉的视线，他抿了抿唇，还是准备和盘托出，只是他没来得及开口，不远处紧锁的实验门就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原本弥漫在四周的黑雾也有了消散的趋势。 殷祈微微睁大眼，手忙脚乱地从男人怀里爬起来，踉跄地跑到角落里站好，刚好挨着墙壁。 殷醴见他那个样子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站起来就要过去抱他，却被小孩急急地推开手，小声道：“爸爸快回去躺着，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是丧尸。” 殷醴动作一顿，立刻明白了小孩的话里暗含的意思，微微皱了皱眉，男人依言收回手，将双手□□裤兜，踱到冰床边坐下。而在他坐下的一瞬间，门开了。 感受到黑雾外面 密密麻麻的活人气息，殷醴眸色血红，双手上漆黑淬毒的钢甲瞬间恢复原状，冰床被扎出几个洞，他下意识转头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里依赖地看着他的小孩，手一抬，由黑雾凝结成的“墙壁”顿时消散。 站在外面的人见状纷纷后退到安全地带，唯有站在最前面的人一动不动。 “啧！居然还活着，命真大。” 姜淮彦缓缓走进关着殷醴和殷祈的透明能量室，盯着站在角落的孩子恶意地笑了笑，又把脸转向坐在床上的男人，温柔道：“怎么了，殷醴？这小孩不合你胃口么？这可是我特意给你找回来的食物。” 黑发黑眼的男人只是神情冷漠地看着他，没有一丝要回答的意思。 “噢我忘了！你是丧尸，不会说话。不过总该听得懂吧。殷醴，这孩子说他跟你同姓，真是可笑，呵……我想你也不会愿意一个人类小孩跟你一个姓吧。来人，把那孩子带出来。” 姜淮彦身后的研究员闻言连忙应了声是，小心地操控着冰室内的机器人将站在角落的小孩抓了出来，放在姜淮彦身边。 殷醴放在裤兜里的手猛地捏紧，冰冷的视线紧盯着姜淮彦。 察觉到男人身上更为狂暴的能量压，姜淮彦不着痕迹地退出了冰室，跟在后面的程逸也迅速关上了门。 回到安全领域后，姜淮彦放松地怪笑一声，突兀地伸手将低头站着的殷祈拽着胳膊拎了起来，还恶意地甩了甩，挑衅的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冰室里的殷醴。 小孩被提在半空，一只手扭曲得不成形，站在后面的研究员都一脸不忍地转过头，他却安静地像个布娃娃。 殷祈知道的，他不能喊疼，也不能向爸爸求救，现在的自己就是个人类小孩，应该完全不认识丧尸殷醴，更不可能跟对方交流。如果让这个人知道了自己和爸爸的关系，一定会利用他来威胁爸爸妥协。殷祈不能拖后腿。 “你说，为什么殷醴不撕了你却反而留你活到现在呢？嗯？他那么憎恨人类，怎么就你不一样？该不会……他喜欢你这样的幼崽吧。”姜淮彦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上上下下打量着手里提着的小孩。 殷祈瞳孔瞬间紧缩了下，抿紧唇不吭声。他进去了冰室却毫发无损，确实惹人生疑，哪怕是治愈系异能者，也没办法做到这样和处于狂暴状态的丧尸王和平共处。这一点他确实没考虑周全，难怪姜淮彦要怀疑。 其实现在如果他说他的异能特殊，能够安抚暴怒的丧尸，姜淮彦很可能就会放过他，只是这样的话…… 殷祈抬头安静地和冰室里完全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男人对视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他没来得及跟爸爸解释，现在如果那么说，对方绝对会误会，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发生。爸爸已经被队友背叛了，如果连他都那样，恐怕以后爸爸就不会再相信别人了。 见小孩迟迟不肯回答他的问题，姜淮彦呼吸越来越急促，神情狰狞，俨然已经陷入了疯狂的嫉恨之中，原本提着小孩的手成功运起力量型异能后便猛地往门上一甩，殷祈瞬间就被一阵巨力甩到了实验门上，随即无力地滑落摔到地上，蜷缩着猛地咳了一口血出来。 。 巨大的撞击声让室内的其他人都惊骇地睁大了眼，原本维护殷祈的几个研究员目眦尽裂，程逸则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姜淮彦充满快意地笑了笑，走过去准备把小孩拎起来继续施暴，却鬼使神差般突然停下了动作。 紧接着实验室内就猛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能量罩爆裂声，伴随着助手们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僵着身体慢慢回头，对上的就是一双充斥着暴戾杀意的黑眸。 第30章 仅仅一息之间，整个实验室就被重重弥漫的黑雾笼罩，狂暴的能量挤压得室内密集的设备纷纷爆炸，冰室炸裂后冰寒的气息溢散，无端让人心生恐惧。 那些充斥了冷寒气息的黑雾仿佛有意识般席卷而来，无声无息将惊慌失措的研究员一个个包裹，却都不约而同绕过了门边的小孩。 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个接一个的倒地声刺激着耳膜，姜淮彦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此刻，哪怕男人俊美无俦的脸就在他眼前，他也没有了任何欣赏的心情，那双毫无情绪波动的漆黑凤眼森寒地盯着他，就像看着死物，姜淮彦只觉得死亡的恐惧无尽地蔓延过来，压得他连呼吸都困难。 程逸倒下的时候几乎要疯了，她完全没想到实验体居然会暴怒到冲破冰室的限制，那种诡异的能量根本不可能在一个刚刚进化的丧尸王身上出现，殷醴的身份绝不仅仅是个尸王，难道是有什么东西被他们忽略了？ 来不及多想，蚀骨的疼痛就袭卷了全身，体内异能者晶核竟然史无前例地慢慢出现了融化的迹象，她骇然地睁大眼，拼命挣扎着往实验室另一边爬，身体上皮肉已经有部分被黑雾腐蚀，晶核被迫消融的痛苦让她咬紧牙关，所过之处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此刻她眼里只有房间另一边的小型开关，连姜淮彦的情况都无暇顾及。 必须赶在殷醴杀了姜淮彦之前启动隐藏防御装置！要不然今天他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室内一阵混乱，姜淮彦在一瞬间的僵硬后便反应了过来，一只手连忙伸进实验服的上衣口袋里摸索着这个实验室的总控制器。研究院经常有意外发生，为了以防万一，那个小型总控装置他一直随身携带，就为了方便在遇到危险时启动紧急防御，尤其是面对殷醴这样危险的实验体，他每次过来都会检查一遍。 只是他忘记了此刻早就盯着他动静的男人已经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几乎进化完全、直觉异常敏锐的丧尸王。姜淮彦刚刚动了一下就被神情森寒的殷醴捏断了手骨，男人出手快得他根本来不及看清，剧烈的疼痛逼得他惨叫出声，哆哆嗦嗦跪了下去。 一想到殷醴毁掉的是他引以为傲曾经做出无数发明的手，强烈的怨恨就涨满了胸腔，姜淮彦疯狂地挣扎着试图掰开男人钳制着他的手，却在碰到对方的那一刻，另外一只手也被残忍地捏碎了骨头，无力地垂到地上。 这时候他才深刻地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不是以往一身正气的浴火猎队队长殷醴，而是已经被所有人背弃站到了人类对立面的丧尸王，对方就算有了思考能力，也不可能会有人类的同情心，任何人在殷醴眼里都是敌人，何况是自己这个囚禁了他还试图把他的身体当成实验材料的始作俑者。 殷醴或许不知道他会变成这样完全是科技院和军部联手陷害导致的结果，但是仅仅凭着丧尸的直觉，姜淮彦就没有在男人手里活下来的可能。 对于丧尸来说，人类异能者唯一的用处就是作为食物存在，异能者的晶核中蕴含的能量远比血肉更加有用。无尽的恐惧蔓延开来，姜淮彦压下眼里的怨毒之意，不敢再挣扎。 没一会儿，他就被殷醴掐着脖子拎了起来，和之前他残忍地虐待殷祈时的动作别无二致，缺氧让他只能翻着白眼张着嘴拼命呼吸，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两只手早就被捏断骨头根本无力自救，只是徒劳地在半空中蹬着腿。 殷醴厌恶地看着手里挣扎的人，注意力却不在对方身上。 刚刚强行突破能量罩的限制，体内狂暴的能量险些失控，胸口的三块魂印正毫无章法地四处冲撞，隐隐有再度融合的趋势，然而直觉告诉他，现在如果放任魂印自动融合，等待他的只会是爆体而亡。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找到能平复体内魂印震荡的方法。 想到这里，殷醴皱紧了眉，看见眼前丑态毕露的人，手腕一动就想干脆捏断对方的脖子。 只是还没付诸行动，门边就传来了小孩细弱的声音，“爸爸别杀他……” 殷醴动作停顿了一瞬，眉头紧锁，只犹豫了一下就甩开了手里掐着的姜淮彦，见对方被巨力甩飞出去撞到墙壁直接昏了过去，才转头看向小孩。 那孩子蜷缩在地上小声地咳嗽着，看起来异常孱弱，眼睛却直直看着自己，带着小孩自己都没发觉的依恋。 他需要人照顾。殷醴脑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随即就对这个荒唐的念头嗤之以鼻。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孩，一动不动。 哪怕刚刚姜淮彦问小孩问题的时候，殷祈没有回答，他却也大概猜出了始末。 姜淮彦一直苦于无法接近他截取实验材料，那么这孩子被送到这里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加上刚刚殷祈对姜淮彦的维护…… 果然是为了骗取他的信任吗？ 让无害的治愈系异能者接近他，等成功压制住他的能量暴动就可以直接截取四肢，姜淮彦打的好算盘。 殷祈捂着喉咙咳了几声，疼痛缓解了些许，心里却开始慌了起来。他能感觉到爸爸看着他的眼神跟之前不一样了。先前虽然男人看着他的时候有杀意，但是殷祈很清楚那只是丧尸的本能，只要确定他对爸爸无害，对方就不会伤害他。 可是现在这种戒备变成了冷漠。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跟男人看着其他人类研究员的眼神毫无区别。 小孩忙慌乱地爬起来，只是他如今没有丧尸的自愈能力，之前的撞击还是受了内伤，走没两步就脱力摔在地上，膝盖重重磕到光滑的地板，传来钻心的疼痛，刚好摔在了男人脚下。 殷祈咬紧牙关忍住痛呼声，满不在乎地抹了抹眼角，伸手握紧男人的裤腿，用力得指节发白。他努力攀着对方的腿坐起来，小心地试图避开周围的黑雾，只是重心不稳还是坐歪了一点，一只手差点直接按进周围地上弥漫的黑雾里，然而那些雾都主动避开了他，仿佛有意识般。 殷祈惊讶地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所以，这其实是爸爸在保护他吗？ 小孩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他仰着脑袋去看男人的脸，发现根本看不到，便干脆伸手抱着眼前的腿，小心翼翼地靠在上面。 或许孩子就是那样吧，没人关心的话就算受伤了也能自己爬起来，一旦知道自己依赖的人也在不着痕迹地保护着他，原本压抑的难过就止不住冒了出来。 “爸爸，我没骗你。”他小声地用着丧尸的语言跟男人交流，额头抵着对方的小腿，有些哽咽，“姜淮彦不能死，他死了我们也逃不出去，外面的防护装置要他的虹膜验证才能解除。” 就算殷醴现在杀了姜淮彦，外面还有军部和异能者公会的人守着，别说是突破整个科技院生化战队的防守，单就这个基地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御机制就不是他们能解除的，丧尸毕竟不比人类，他们丧尸帝国几乎所有的技术都和人类不同，仅仅凭着他学到的东西，恐怕他们连这地下研究所都走不出去。 殷祈知道爸爸是在怀疑他，毕竟一个莫名其妙的丧尸小孩跑出来说是他儿子，任何人都不会信，何况他还是姜淮彦带过来的，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动机。 只是现在他说什么似乎都无济于事。额头靠着男人的腿，殷祈脸憋得通红依旧想不出对自己有利的解释。 殷醴低头看着脚边的孩子，神色莫名。 其实想一脚踢开抱着他的人类幼崽然后直接离开，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甚至不需要动粗，殷祈现在根本没有力气，要甩开小孩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他却始终没有动。 腿上挨着的身体温软得不可思议，呆在一起的时候魂印的波动就更加强烈。 那种奇异暖热的感觉使男人下意识地就停下了动作，仿佛一旦真的离开了就会失去极为重要的东西。但是这个研究院里的人还有能信的？不管直觉如何亲近这孩子，都否认不了殷祈隐瞒了太多的事实。 弯下腰拉开小孩，殷醴大步走到姜淮彦身边把人提了起来，转身就走。 小孩在被拖开的时候眼泪唰得就流了下来，手里握紧的布料滑了出去，他根本不懂得该做何反应才最有利于自己，只是笨拙地爬起来踉跄地跟着对方，但成年男人的步子哪里是他一个受了伤的孩子能追上的，何况尸王的行动能力连高级速度异能者都自愧不如。 他拼命跟着跑了一小段路，然后脚下一错摔倒在地，眼泪源源不断往下掉，视线俨然模糊一片，只是眨眼之间，男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殷祈努力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前方的防御装置因为男人的强行破坏，正不断发出警报声，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及男人丢下他的事，满心都是他爸爸一个人出去可能遭遇到的危险。 又一次摔到地上的时候，小孩终于忍不住崩溃地把头埋进双臂间，他撞到的地方是脊背，别说是跑了，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为什么明明找到了还是对现实无能为力？ 警报声越来越响，殷祈拳头握得死紧，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不哭了，既然站不起来，那就爬。 没到最后关头，为什么要放弃？ 他知道以自己的速度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也知道等待他的只会是科技院的报复，但是这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前进，他就不想停下来。 空旷的地下通道里不断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所有人都赶往了研究院前方防御装置被破坏的地方，没人发现通道暗处还有一个瘦弱的小孩在努力地往前爬行。 他双腿用不上力，只能靠双手，汗湿的黑发贴在额头上，小孩安静地低着头，执拗地往前伸着手。哪怕绝望满得要溢出胸腔，哪怕未来看不见一丝光亮。 在另外一层楼的警报声响过之后，通道里安静下来，小孩喘了口气，狼狈地擦了擦滑落到眼睛上的汗水，他其实体力已经透支，只不过凭着意志力还在坚持继续爬。 需要什么东西才能继续支撑呢？ “爸爸……” 小孩低头眨了眨眼，一声微弱的呼唤从唇齿间泄露了出来，几不可闻。从过去到现在，他每次呼唤男人的时候，似乎都是带着满满的依赖，从来没有变过，从被抛下的绝望到此刻的坚持，都是理所应当。 那两个字轻得连殷祈自己都差点听不见，然而对于此处另外一个人来说，却清晰得难以忽视。 黑色的靴子出现在眼前，往上是熟悉的黑色布料。 殷祈呆愣地停下动作，依旧低着头，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眼前的衣着就算不看都早已深深镌刻在他脑海里，他却连抬头都不敢。 害怕一切都是幻象，害怕一伸出手，那人就不见了。 地上的孩子趴着一动不动，站着的人却没有了继续保持这种僵持局面的**。 高大的男人面容沉静，收起手上沾满了鲜血的钢甲，强行压下胸腔里暴虐的魂力，蹲下／身轻巧地托着腋下把小孩扶起来，血色双眸依旧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细细地打量着小孩狼狈的样子，眉头紧锁。 “蠢货，追不上就好好呆着，那群研究员还不至于要你的命，这么折腾干什么？” 如果他不回来，小孩是不是就要一直这样爬下去？明明素不相识，跟着他还不一定能活下去，为什么这么执着？像他这样的身份，早已是人类公敌，自身难保，其他人巴不得离他远一点，小孩却拼了命地想要靠近，离得远一点都能哭成这样。 殷祈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泪，他也不哭出声，就是一直摇着头。 “爸爸……你别出去……现在还不行，你会死的……” 殷祈断断续续地开口，说的却是跟男人安危息息相关的事情。他根本没有为自己着想的意识。 殷醴顿了顿，还是什么都没说，冷峻的眉眼显得更加冷漠，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男人慢慢把抽噎的小孩揽近一点，张开手，任由哭得脸蛋通红的小孩扑进他怀里，拼命抱紧他的脖子磨蹭。一只手搭在小孩背上，轻轻慢慢地拍了拍。 “爸爸，别不要我。” 殷祈小声地哀求，温热的额头蹭着男人冰冷的脖颈，讨好的动作就像无助的幼兽。 殷醴抬手把人环住，小心地避开他后背的伤口，托着抱了起来。 相拥的时候，胸口肆虐的魂力终于稍稍安分了些许。 “想不想跟我一块走？”沉默片刻，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小孩耳边响起。 “想。”殷祈使劲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才真正地有了孩子该有的表现，听到这话竟小小地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脸上分明还带着泪痕。 殷醴紧皱的眉头略微舒缓，低头想了想，没有往外走，反倒抱着小孩往之前实验室的方向走。 殷祈紧张地收紧圈着男人脖子的手臂，不安道：“爸爸，我们要回去吗？会不会有事？” 他们现在的状况可以说是进退两难。研究院的人已经知道了他们俩能交流甚至关系非同寻常，而殷祈的真实身份也显得十分可疑，如果两个人回去，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但是如果现在就离开，哪怕是趁乱冲出去，他们的力量也不足以对抗整个人类军区最强大的异能者公会，更别说是姜淮彦一手改造出来的秘密武器——生化战队，毕竟之前殷醴就是被这个战队用生化武器强行压制了魂力昏迷后带回来的，如今他魂力运用日趋成熟，却也无法保证在带上殷祈后还能成功脱身。 殷祈担忧地看着男人绷紧的侧脸，小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衣领，凑上前慢慢蹭了蹭男人的下巴。 “没事。”殷醴冷静道，“他不敢怎么样。” 殷祈忧虑的原因他何尝想不到，只不过目前为止他有足够的把握能制住姜淮彦，起码对方想要活命就不敢轻举妄动，之前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探查了整个研究基地防护设施的大致分布情况，只是时机还不适合。 其实男人原本已经快突破基地的最后一道防护措施了，只是不知为何那一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闪过的居然都是小孩的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相信了魂印的选择，放弃了离开的机会。 倘若这孩子一个人死在这里…… 殷醴低头跟小孩对视，大手抬起放在殷祈的头上慢慢揉了揉，看着小孩眯起眼依恋的样子，又沉默地收回去。 “爸爸，不要再冒险了。”殷祈习惯性地伸出手想去摸男人的眼睛，又怕对方反感，便在中途停了下来。 “嗯。”殷醴应了一声，终于还是没纠正他的称呼问题。 *** 两人回了之前呆着的实验室，室内一片狼藉，到处是爆炸后的设备留下的残骸，以及……异能者血肉被腐蚀后留下的血水。 殷醴抱着小孩走进去，在一个躺着的研究员面前停了下来，那个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身上大部分地方都能看到森森白骨和没完全融化的皮肉，浓郁的血腥气弥漫了整个空间。 殷醴抬手捂住殷祈的眼睛，漠然地扫视着室内的惨状。 他还是人类异能者的时候，特有的腐蚀性异能原本只是针对丧尸才能起到融化晶核的作用，对于同类就只是腐蚀皮肉，如今成功变异，异能者也无法幸免。 殷祈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扫到男人冰冷的掌心，他伸手扒着殷醴的手，茫然地问：“爸爸，怎么了？” 殷醴闻言松开手，凝视着小孩乌黑的眼睛，“不怕？” “不怕。”殷祈摇头，挨过去贴着男人的侧脸，“爸爸，我以前见过很多这样的。” 在曾经的丧尸帝国，杀戮无处不在，丧尸本就弱肉强食，殷祈能平安长大，全靠他爸爸的保护，但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这些事情。 男人活着的时候确实把他保护得很好，从来不会让他看见这些血腥的画面，但是后来的两年里，元帅府军权被祁封收回，府里八名禁卫队队长为了保护他，不得不惩处部分有反叛之心的手下，殷祈作为继承人，不可能不闻不问，哪怕他只有十二岁。 殷醴没有回应，小孩的话明显逻辑有些问题，他看起来也才五六岁的样子，何来所谓的以前看过很多次？只是男人也没有反驳，殷祈身上疑点很多，或许他说的也是真的。 姜淮彦和程逸带过来的人有三十个，此刻还活着的人就只剩下瘫倒在地身负异能的几个研究员和程逸，他们震惊地看着窝在男人怀里磨蹭的殷祈，原本担忧和同情的心情顿时极为复杂。 白大褂还好，看到殷祈终于没事，而尸王又似乎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尽管两人的关系一看就非同寻常，小孩的身份也极为可疑，他却依旧只有庆幸和欣慰。 这孩子没因为他们一时犯下的错而牺牲，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解脱。 然而其他人却无法接受他们同情和维护的孩子突然间就与丧尸为伍，尤其是之前那个想要保护殷祈而提前通知姜淮彦过来的研究员，他一只手臂被腐蚀得只剩下白骨，看到殷醴的一瞬间，无尽的怨恨占据了脑海。 “殷祈！你怎么能……怎么能和这样的怪物待在一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苟且偷生等同于背弃全人类？！我们之前拼命想要保护你，结果你倒好！自己跑去跟丧尸同流合污？你知不知道这些丧尸杀了多少我们的同胞？！” 研究员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失望地看着小孩，话语里全是责备。 殷祈停下磨蹭的动作，双手放在殷醴肩膀上，转头去看叫他的人，有些不解地听着对方的话，随即慢慢抿紧了唇。 他看着对方一字一句认真地开口回答：“我爸爸不是怪物。” 到了这个时候，他和他爸爸的关系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姜淮彦之前那么对他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继续撒谎不过是把自己放在示弱的那一方，一直无法反抗。 研究员听到小孩口中喊着的“爸爸”，惊骇莫名，他张了张嘴，视线在一大一小身上来来回回转了几遍，接着不可置信地大吼了起来。 “你疯了吗？！他是丧尸你是人类！你居然说他是你父亲？殷祈，你这样是自掘坟墓你明白吗？要是其他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你？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回到人类基地了你懂不？” 殷祈撇开头，不再跟地上的人对视，他看着殷醴变得血红的眼睛，小声说：“爸爸就是爸爸。其他人都不重要，你去哪我就去哪，不回基地。” 虽然基地里有关心他的叶阳和叶嘉，有看重他才能的青焰异能者小队，但是没有他爸爸，就不是他的家。 这个人说的话根本伤害不到他，因为殷祈是丧尸，对方说的“背弃人类”对他来说根本子虚乌有无关痛痒，他只是想要找到爸爸，没有伤害任何人，不需要为此承担什么责任。 丧尸确实在末世一千年里杀了无数人类，末世初期的时候更是以人／肉为食，可是人类对他们丧尸用的手段不也一样残忍？ 根据帝国人类发展史记载，本来丧尸族群的诞生和末世的降临就是中央科技院实验失败导致的后果，如果可以，他们谁都不想被当成异类。人类会有今天的不幸，该怪的不是他们。 然而殷祈的话在研究员看来就是一个单纯的人类小孩被亲情的渴望蒙蔽了双眼，他一脸愤怒地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突然发不出声音，顿时惊慌失措地捂紧了喉咙，恐惧的眼神在对上上方正漠然看着他的男人时闪躲了一下，意识到男人做了什么，突然就不敢再说了。 一直坐在角落里靠着墙的程逸神情严肃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对殷醴的实力又有了新的评估，不过他能和殷祈交流这一点，依旧让她感到无比惊讶。 在小孩被送过来之前，她就秘密拜访过青焰，确认了殷祈的来路，之后殷祈被带进了中央科技院，她还专门给他检查过身体，可以说彻头彻尾是个人类，如果说殷祈是因为特殊的治愈系异能才让殷醴接受了他，那么小孩到底是如何听懂对方的语言的？ 程逸神色凝重，她突然有些明白姜淮彦为何对殷祈那么戒备了。这个孩子远远不是他们看到的那么单纯无害，倘若这一切都在这孩子预料之中，那就太可怕了。 殷醴敏锐地察觉到角落里女人打量的视线，转头看过去，他突然有些抑制不住体内的能量暴动。 中央科技院解剖室负责人，程逸，这女人从头到尾巴不得他死，比起姜淮彦，程逸对待实验体的手段更加残忍，在她眼里，所有实验体都必须妥善照顾，但是“照顾”只是为了方便实验体心甘情愿地为她卖命，如果不是姜淮彦背后有军部暗中支持，现在科技院的掌权人就是程逸。 刚刚殷醴突破到基地最后一道防线的时候，就是这个女人在最后关头启动了隐藏防御装置，才强行拖慢了他的速度，保下了姜淮彦的命，要不然基地现在只怕已经翻天了。 “殷醴，你为什么回来呢？”程逸面无表情地戴上被黑雾腐蚀得只剩一边镜片的眼镜，淡定地看着男人，即便此刻对方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 男人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径直抱着小孩走进了冰室，随手拖了张椅子坐下，将小孩放在腿上，低头沉默地凝视着小小的发旋。 他棱角分明，眉眼轮廓深邃，经过魂力淬炼改造后，高大的身形比例趋于完美，加上身为尸王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威压，无论在哪能无法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此刻殷醴面容沉静地凝视小孩的样子，竟给不远处的程逸一种极为奇特的和谐感，仿佛那两个人生来就应该那样亲昵地相处，可是殷醴明明一直态度极为冷漠。 殷祈依赖地看了他爸爸一会儿，确定男人不会又突然把他放下，才慢慢放松下来，把头埋进男人怀里，小手抱着殷醴冰冷的脖颈，疲倦地闭上眼睛。 程逸观察了一会儿，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就目前来说，殷醴对殷祈……是不够信任的，尤其是在他经历了队友的背弃之后，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迟早会生根发芽。 殷祈来历不明……或许，这会是个很好的突破点。 “殷醴，你是为了这孩子才回来的吧？可是，你很清楚他不是你儿子不是吗？甚至，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殷祈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姜淮彦的意思，你体内的能量暴动没有治愈系异能者的压制，解剖员根本就没法接近你，所以……我想你明白我意思。” 男人瞥了一眼程逸，不置可否。 “我知道你刚刚成为丧尸，又是一夕之间变成丧尸王，势必还有着之前的记忆，心软也在所难免，”程逸诡密地微微一笑，“但是，你是被谁背叛陷害的？还记得吧。现在这孩子的情况，和当初走投无路投靠你的祁封少校多么相似……一样无害又善良，你还不知道吸取教训么？” 程逸话音刚落，本来平静的室内突然以殷醴为中心扩散出一阵阵暴虐的能量威压，巨大的冲击撞得她瞬间俯身呕了一口血出来，整个人也被狂暴的能量压制得动弹不得。 殷醴睁开了猩红的眼睛，手上的钢甲不受控制地拉长，差点就刺穿了怀里小孩稚弱的脊背。 程逸只觉得胸口的异能者晶核痛得几乎要碎裂，心里却对殷醴的反应极为满意。 她无声笑了笑，就应该是这样才对……那孩子不可以信任，只要让男人有了这样的意识，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眼前来看，拥有思考能力和惊人力量的殷醴固然可怕，程逸却早已想到了更为长远的地方。 尸王体内暴动的能量既是他强悍无匹的优势，同时也是他最大的弱点，只要有随时可能会失去控制爆体而亡的这个威胁存在，尸王就不是不可战胜的。但是，如果他有了能压制能量暴动的殷祈呢？ 一旦殷祈跟他站在同一战线，殷醴学会了控制魂力的循环，他将是无敌的，那才是军区最大的威胁。 只要殷醴现在会怀疑小孩，他们研究院就还有机会。 然而没过一会儿，程逸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室内暴烈的能量波动惊醒了累得睡着的殷祈，小孩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男人怀里，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殷醴的魂印波动和他几乎是一致的，所以醒来的那一刻，殷祈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对方魂印波动的不正常之处。 太剧烈了……简直就像是……强行融合的征兆。 殷祈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他费力地打起精神，一只手扶着男人的肩膀跪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把脸凑过去跟男人的侧脸相贴，轻轻磨蹭着安抚，另一只手则状似无意地贴在男人胸膛处，手指不着痕迹地放出一丝墨绿色的魂力，慢慢融入对方胸膛，却在下一刻被暴虐的能量排斥了出来。 殷祈眼眶顿时红了，不顾男人森寒的视线，焦急地小声开口道：“爸爸快控制你体内的魂印，现在不能融合，会死的。” 他又用所剩不多的魂力尝试了几次，都没法成功融入对方的魂印。这样根本就不能起到丝毫帮助。 正急得团团转，殷醴突然盯着他的脸，沉声说了一句话。 “我的命有那么重要？” 这话一出，殷祈和不远处的程逸都愣住了。 小孩抿了抿唇，看着男人熟悉俊美的脸，眼泪转瞬间竟落了下来。 “爸爸比我重要。” 他说得极为缓慢，每个字都带着哭腔。 “你不能死。” 就算是殷祈死了，他都不想他爸爸死。他爸爸本该活那么久的，本该建立丧尸帝国风光无限，怎么能因为魂印的原因陨落在这种地方？ 殷醴周身气息凝滞了一瞬，又变得暴烈起来，只是这次男人没有再对着小孩流露出任何的杀意，反倒很好地控制着乱窜的能量威压，小心地绕开了小孩，严严实实地在殷祈四周形成了一个严密的保护圈。 程逸震惊得无法言语，她没有想到自己劝说了半天的成果居然被殷祈短短两句话就毁于一旦，殷醴俨然已经把小孩当成了他的所有物，划进了自己的保护范围，要不然不可能离得那么近殷祈还毫发无损。 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正思索着对策，实验室的大门忽然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接着就是领着一队异能者匆匆走进来的军部首长秦涛。 程逸脸色有些难看，第一时间就被秦涛注意到，跟在他后面的研究员立刻抬了担架过来，把受伤的程逸轻手轻脚地放进担架，正要把人送去治疗，秦涛就扬手示意他们停下来。 年过四十的军部首长上前查看了一下程逸的情况，善意地笑着开口，语气非常诚恳，“程室长，淮彦那边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你不用太担心，好好养伤吧，后面的事就由我来处理。” 程逸闻言脸色一僵，接着就礼貌地笑了笑，“有秦首长在，我当然不用担心，姜院长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之前看到他那个情况确实吓了我一跳。不过我受的伤也不重，首长基地事务繁忙，兼顾两头实在太辛苦了，研究院的事还是由我代管吧。” 说完不等秦涛回答，程逸就摆手示意研究员把她送出去，不再管明显还有异议的军部首长。 这种时候如果任由秦涛干涉科技院的事，后患无穷。本来军部一力支持姜淮彦担任院长就是对程逸最大的打压，现在还妄图夺她权，简直痴人说梦。她就算无法完全掌控研究院的权力，只能当解剖室室长，以及名义上姜淮彦的助手，但是科技院上上下下除了姜淮彦没人敢忤逆她，秦涛敢直接那么说，未免心太大。 “程室长果然尽职尽责，我自愧不如啊。”秦涛手里杵着的拐杖敲了敲地板，轻飘飘把话说完，见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也没什么不满的表示，视线转向室内的威压中心——殷醴，注意到男人怀里抱着的人类小孩，秦涛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他慢慢靠近相拥的两人，无视周遭狂暴威压对他身体的伤害，强大的金属系异能瞬间将全身肌肉进行了强化，扛着巨大的压力，秦涛走到殷醴面前，面容和善地朝殷祈伸出了手。 “孩子，你怎么会在这？爷爷带你回家好吗？” 实验室内其他人闻言都有些不解，一部分研究员甚至奇怪秦涛首长怎么突然喜欢起孩子了，要知道，他平时做事雷厉风行，性格又严肃，基地的孩子基本没有亲近他的。 殷祈却警觉地皱了皱眉，停下手中正不断把自身魂力导入殷醴魂印里的动作，整个人往男人怀里又缩了缩，小孩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非常危险，远胜姜淮彦。 见殷祈半天都不说话，秦涛收回了手，视线在小孩紧抓着殷醴衣服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异能者小队和研究员便迅速地行动了起来，开始将冰室恢复原状。 秦涛看着双眼猩红神色漠然的殷醴，等了一会儿都不见对方抬眼看向自己，男人只是沉默地凝视着怀里的小孩，一动不动，便决定不再等待。 “殷醴，我想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你如今面临的困境，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以你的实力，基地确实暂时奈何不了你，但你也没有足够的能力离开这。所以……” 秦涛胸有成竹地握着拐杖轻敲地板，目光转向男人怀里的殷祈。 “我可以保证你在研究院里好好待着不会收到任何伤害，甚至只要淮彦对于丧尸病毒的研究有了突破，你还能安然离开，基地也会信守承诺和丧尸和平共处，你之前背负的所有罪名我们都会帮你澄清，但是……你得用这孩子来交换，而且必须让他彻彻底底放弃你。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三点写完了，谢谢小天使们！我继续努力！ 第31章 秦涛话音刚落，冰室里其他正忙着更换被腐蚀设备的研究员都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震惊地转头看向他。 他们谁都没想到军区首长会选择和殷醴做这样的交易，“恢复名誉”、“保证安全”甚至是和“丧尸和平共处”？而这一切的交换条件仅仅是那个身上疑点重重的孩子？ 哪怕殷祈是珍贵的治愈系异能者，也断断没有这么大的价值。 殷醴是丧尸王，本就是人类公敌，万一交易真的达成不亚于放虎归山，丧尸和人类能和平共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随行的队伍中刚好有目前基地异能者公会的副会长白雁九，在接到命令调遣异能者小队过来科技院援救之前，他已经从秦涛口中知晓了事情的原委，此刻却也完全没预料到秦涛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秦首长，这样不太好吧？”长相憨厚老实的白雁九一向脾气很好，说这话的时候却有些冲动，他的想法和在场的其他研究员是一样的。只是现在殷醴就在旁边，他也没办法直接和秦涛说明自己的意思。 秦涛朗声笑了笑，转身用力拍了拍白雁九的肩膀，眼睛发亮。 “雁九，我觉得这个主意相当不错，就现在的情况来说，不管是对军区还是对殷醴，都是最好的，殷醴虽然已经是尸王，但他曾经为基地做的贡献，我们都记得，淮彦也觉得这样的交易是最适合的。何况，殷醴和其他低级丧尸不一样，他有思考的能力，懂得辨别是非，我们不应该用对待丧尸的态度来对他，那样太不理智了。” 其他人听了秦涛的解释，一时间都恍然大悟，表示理解，他说的并没有错，从人道主义上来看，殷醴值得这样公平的对待。本来有些不满的人纷纷歇了提意见的心思，继续之前更换设备的动作。 然而年轻的植物系异能者却呆愣了半天，随即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殷醴怀里的小孩，转头对上军部首长的眼睛，欲言又止。 照理说秦涛这么解释，白雁九应该表示理解了，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反而升起一个不好的猜想，而这猜想并不是关乎基地存亡也不是担心殷醴和人类作对，而是面前军部首长做那个交易的真正用意。 殷祈根本没有那么大的价值，那么秦涛执意要做这个交易，最终目的恐怕还是在殷醴身上。之前军区高层坚持要杀死殷醴的命令他还印象深刻，秦涛最忌惮的就是殷醴，怎么可能出言维护殷醴？ 那么交易很有可能是假的…… “雁九，还有什么问题吗？”秦涛又拍了拍白雁九的肩膀，让他回神，脸上笑容依旧非常和蔼。 白雁九不自然地笑了笑，还是憨厚的样子，却看起来有些勉强，他摇了摇头，“没事，首长顾全大局，我能理解。”说着又悄悄看了一眼另一边低着头的殷祈，终于还是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就继续带着人去帮忙修复之前科技院被毁的防御装置。 秦涛见对方明白了自己的用意，满意地点头，转身继续等着殷醴的答复。 他会提出那样的要求，自然是有把握让殷醴答应的，试想一下，殷祈和殷醴如今看起来相处很有问题，明显就是感情不够深厚，在自己的未来和怀里的孩子之间，殷醴会选择哪个实在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冰室里一时间陷入了一阵沉默，殷祈一只手紧紧握着殷醴黑色军装上的一颗扣子，身体也紧贴在男人怀里，转头皱着眉看秦涛，他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就像被入侵了领地的幼兽，眉眼间都是冷意。 “你以为我爸爸是笨蛋吗？他会变成这样还不是你和姜淮彦联手导致的结果，这种把戏别想再玩第二次。” 秦涛惊讶地睁大了眼，看着殷祈的目光充满兴味，“孩子，你很聪明，不过，你……爸爸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和军部可没什么关系，是他自己识人不清错信了祁封少校，我现在完全是为他着想。你如果真的担心你父亲，就该劝他答应，我们要你也不过是希望异能者公会能多一个治愈系异能者，不会伤害你一根汗毛。” 殷祈闻言抿了抿唇，恶心得不想再说话。他转身伸手抱住他爸爸的脖子，把脸埋到男人颈窝里。 秦涛能这么厚颜无耻地睁着眼睛说瞎话，拼命给他自己洗白，殷祈也是服气。他爸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军区里没人不知道，可是这个人依旧可以冠冕堂皇地打着为人类着想的旗号给自己辩解，为了那些肮脏的权力欲／望就一而再再而三牺牲他爸爸。 这也就算了，他一个治愈系异能者能做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吗？居然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基地争取人才，天知道秦涛和程逸那女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他爸爸没了他的治愈系异能压制魂力暴动，基本必死无疑，秦涛绕来绕去还是想要他爸爸的命，可笑的是所有人还真的相信军部首长是顾全大局才退而求其次跟殷醴做交易。 殷祈整个人窝在男人怀里，气得浑身发抖，然而他明白以自己的力量根本没法和秦涛对抗，而且秦涛之所以敢这么嚣张，也是料定了他爸爸不会选他。 “爸爸，你别相信他。” 殷祈小声开口，额头贴着男人的下巴蹭了蹭，他坐的姿势正好背对着后面的秦涛，原来抓着扣子的手此刻正贴在殷醴心口，温和的墨绿色魂力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掌心导入男人的魂印，安抚着对方体内狂暴的能量。 秦涛只当小孩是在害怕被父亲抛弃，笑而不语，只是安静地等着殷醴的回应。 而高大的男人从始至终只是安静地低头看着小孩，猩红的双眼神色难辨，秦涛说了一堆看似对他极为有利的条件，他也毫无反应。 过了半天都不见殷醴抬头，秦涛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他细细观察了一下殷祈的动作，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脑中一瞬间转过好几个念头，不及多想就迅速上前，五指成爪往殷祈肩上抓去。 谁知他还没碰到小孩，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钳住了手腕，剧痛传来的同时也被猛力甩飞出去，后背撞上不远处巨大的一台仪器，弓着身摔到地上。只是他本就身负金属系异能，落地的一瞬间就给自己加了一层厚厚的金属防护，在回头看到房间内铺天盖地的黑雾之后，没等对方做出下一个动作就运起异能逃出了冰室，同时关闭了冰室唯一的出口。 浓郁的黑雾被巨大的能量罩挡住，巨大的撞击声惊动了外面的异能者，白雁九暗道不好，忙带着人冲进实验室，随即就被里头满冰室的腐蚀性黑雾震惊得无法言语，转头找了一圈，发现秦涛还好好地扶着桌子休息，方才松了口气，上前扶着对方。 “首长没受伤吧？殷醴反悔了？”能放出那些黑雾的人，全基地也只有殷醴一个，只是外界一直传闻殷醴对异能的掌控力极高，这么大范围毫无章法的能量释放，明显是失控了。 “咳咳……没事。”秦涛脸色极为难看，眼睛盯着冰室里的黑雾，神情变幻不定。 刚刚殷醴暴起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就是笃定了殷醴拥有思考能力绝对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条件才那么说，然而对方最后的反应很明显没有任何理智可言，联想到殷祈的异能和之前一直背对着他的姿势，秦涛心中的震惊渐渐被愤怒取代，手里一直握着的拐杖被他一把甩了出去，撞上角落里的金属架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真是聪明的孩子……”秦涛冷笑一声，他没想到活了这么久居然有一天也会被一个五岁的孩子蒙骗，不得不说此刻他才真正开始正视殷祈的能力。 小孩之前抱着殷醴的动作绝对不止是单纯的撒娇，更有可能是在用他的异能帮助对方压制能量暴动，而殷醴……很有可能从一开始他提出交易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因为体内过于剧烈的能量冲击而失去理智了，爆发是早晚的事。 “首长，要不要派人进去看看？”白雁九担忧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冰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之前想明白了秦涛最终目的确实是要除掉殷醴，他便没有再纠结于那个交易，但是现在看这情况，交易明显没有达成，甚至殷醴可能已经被惹怒。 “没必要。”秦涛摆了摆手，“叫人进来把所有防御装置更换掉，绝对不能再发生之前那样的情况，只要殷醴没试图离开这个冰室，就不要进去招惹他，没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去。程逸现在在哪？”。 “程室长在医护站。” “知道了，这里交给你，记住，里面发生了什么都必须如实向我汇报，这关乎我们的下一步行动，清楚了吗？”秦涛站直了身体，见白雁九再三保证不会出纰漏，才匆匆离开了实验室。 被留下的白雁九转头看向被浓雾笼罩的冰室，神色凝重地吩咐手下继续之前的修复工作，又用通讯器通知了守卫在外头的研究院生化战队，看他们调队过来看守殷醴。 如果他没猜错，那些黑雾对异能者的伤害是最严重的，那么殷祈还呆在里面，很有可能已经丧命，首长也算是间接达到了目的。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被他们忽略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可能会晚一点。